“小兄弟怎么又回来了?”他看到我并没有惊讶,似乎知道我会回来。
诗台外面围得人山人海,好不容易挤到台柱边上的。我有些狼狈地扶住台框,喘着粗气问道,“赢了……有什么奖品吗?”
老人对着一旁的中年人招了招手,“贾丁。”
叫贾丁的中年人点点头,声音洪亮:“本次诗会排名第一者,获白银三千两,并将冠宇‘江南第一才子’的称号,所作诗句将被展于贾氏所有店铺中。第二名,白银一千两,诗句将被记载在书院诗集册中。第三名,白银三百两,也将记载在书院诗集册中。前三名将成为今年的‘江南三大才子’。”
听到白银两字,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切爬上台面,拍干净身上的尘土,“我参加。”
背后传来一阵不小的嘲笑。
某甲不屑,“参加的都是南苑、北苑的精英们,他还想丢脸?”
某乙碎道:“就是,银玉公子可是蝉联三届冠军,如今更是获得了院长推荐,马上就要到太院读书了。”
某丙慢吞吞:“贾老爷子丢了这么大个人自然不会轻饶他,我们在一旁慢慢看戏就成。”
听着下面的碎碎叨叨,忽然有了一个念头:都走到这地步了,何不干脆玩大点。自己可不是啃着酸腐文长大的书生,脸皮对我来说不值一个钱。大不了输了就回客栈,等着被掌柜扔。
转过身,俯看着众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日我做庄,各位不妨来赌一下谁会赢。”掏出身上不多的银子,放在台柱上,笑眯眯地看着台上的老人,“我就下在自己身上了。还得烦贾老爷给主持着赌局,我可就剩这点家底了。”
贾鞍站起身来到台柱边,“难得今日如此雅兴,老夫就派贾丁暂代这看局人。”
得到贾鞍的同意,台下的人仿佛都受到了鼓励般纷纷掏出钱摆在台面上,不一会靠近观众席的台面上就垒起了好几跺银堆子,不过前面写的却不是我的名字。
诗台分东西两侧,每一侧的最前面各摆了数张桌椅。正前方坐着几位五六十岁的老人,分两派,各穿着棕色和土黄色布料,很容易分辨的出,看样子南苑北苑的夫子们。都是一把老胳膊,老腿的人了,却是坐的笔直,这点让我着实佩服。
我像个调戏小姑娘的流氓笑眯眯地走过去,睁大水亮的眼睛,从左至右,将这群老人一个个仔仔细细地打量过去。
第一个偏瘦,颧骨耸着,下方凹陷下去,若说换个性别再年轻二三十岁是很具有骨感美的。我双手抱拳,微微在胸前拱了拱,“小生见过夫子。”“骨感美女”扯了扯脸上不足二两的皮囊,也算客气得回了个礼。
第二个让我很有好感,估计是胖海的哪位远方亲戚。圆扑扑的明明是一脸福相,却硬要装老成板着脸,一双小得不能再小的眼睛直接掠过我跳向了不知道天的哪方。
我以为上下鼓囊囊的眼皮让他的视力退化了,就走近了些,还是没见到他有任何表情。只得用对王伯说话的音量,大声道:“小生见过夫子。”
原以为他已经是阅尽人世沧桑,跳出六界红尘了,看来还是没修炼到家。他全身抖了两下,看来是大喇叭吓着了,而我也是受到了报复,被他尖锐的嗓音吓的小心脏多跳了两下,“小子无理。你要把老夫喊成聋子吗?”
尊老爱幼是美德,不能和这帮老小孩见识。我打着哈哈,赶紧跳过去。剩下的两位都没有给我好脸色看,估计本来也想学前面那一位闭目养神的,但又怕真给我喊成聋子,勉勉强强应了声。
最后一位出乎我意料,居然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公子,一身银色的衣袍坐在这行人的一角,腰间环着一条翠玉腰带。由于每块玉片都被切割成极细小的不规则形状,贴在身上居然看起来像是整片的玉,却又多了布的柔软性。
他和我一般大小,只需要用平辈的礼。我不急不慢地和他打了个招呼,“见过银玉公子。”
他双眼眯起来,似乎很有兴趣,问我怎么会知道他就是银玉。我依旧笑得甜,用眼神指了指他的衣服和腰间的玉带。其实服装只是一部分,真正让我断定他身份的是之前台下的嘲笑声。
“能和南苑北苑的院长们坐一起,年纪只在二十左右的,大概只有蝉联三届冠军的银玉公子了。”
我抬起眼直视他,他亦波澜不惊与我对视。眼神相遇,在空气中发出激烈的碰撞,鼻尖隐约有硫磺的味道。我俩同时收回目光,相视一笑。
这人不简单。
“当当当”随着铜锣声敲响,比赛正式开始。贾鞍先说了一大筐子的话,无非是指这次是以诗会友,让大家不要把输赢看得过于沉重,读书人应该放眼天下,不要只看到面前的蝇头小利云云。
这老匹夫还真会拐着弯的骂人啊,不就是说我聚赌么。至于不论输赢,那他摆个几千两银子作贡品吗?人之本性即使这样,岁数大了总以为比他小的都是三岁娃娃任他搓揉捏打。
比赛规则很简单,第一轮就着月色作一首诗,只留二十人进入下一场。
“我先来吧。”
得有人打前阵,看着一伙人都在苦苦思索中,我也不想浪费时间,随口道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当老爷子规则宣布完,我脑中顿时就涌现了十几个诗名,比较来还是这首最省唾沫。这诗自是不是写的,因为诗名后还拖着‘李白’两字,但规则里并没有提到不准用别人的诗句,那想来应该不算是违规。
全场的人呆呆地都看着我,仿佛我是天外来客般。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蛋,不会是这张脸又发生了什么突变吧。
身后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刚刚忘了问公子姓名。”
“伊豆,伊人憔悴的伊,相思红豆的豆。”
他站起身,向我点点头,用着不容置疑的口气宣告:“伊豆公子进入下一场。”
我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茶盏,余光瞄到台上坐着的两棕两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看样子,除了第一位眉梢抬高了点,另三位恍如从梦中惊醒般,眼睛瞪得滚圆,胸前的布料还可以看得出在不停地做着起伏运动。
而台下的人表情不一,有捶胸顿足的,有怒气难当的,有面不改色的……
不得不说江南果然是出才俊的地方,就一会的功夫,一首首长短不一的诗就酝酿而出。
或浪漫飘逸的,对月饮酒的“千般醉酒对空饮,百转柔肠共月舞”;
或忧思难当的,思乡思人“寞寞幽人醒,渺渺孤鸿影;
也有一抒报复的,”试问明月何处在,挽弓当射天狼星。“
……
睁开惺忪的眼眸,在这二十个人中居然发现了穿绿衣的”小白兔“。我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支起一只手向对面的人摇了摇。
白净的脸上立马起了红晕,像小姑娘涂了胭脂般,我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声音不大,坐我旁边的两位只是用余光扫了扫。可这位绿衣少年居然真如兔子般灵敏,一双冒火的眼睛立刻瞪了过来,”我书读百卷,定会让你败于我手。“说完这话,脸蛋又红了些。
看他这副摸样,我笑得更欢了,身子也不受控制抖动起来,”白卷啊?可我读的是有字的。“
第二轮是对联,只取五人入第三场。由老夫子起上联,用抢答形式,每一联只取一个最好的下联。
坐在第一位的棕色衣服老头先开始,”人勤三春昌。“
小白兔抢了,”地肥五谷丰。“说完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鸟鸣九月喜。“
”天助万年雨。“
”噗。“整口茶全喷在了对面的”小白兔“脸上,看着水珠从那因气愤不停颤动的睫毛滴下来,我再也忍不住了大声笑出来。
台上的两位黄衣一脸尴尬,白发较多的那位站起来指着刚刚说出”天助万年雨“的仁兄,愤怒难挡,”你,给我下去,出局。“
”院长……“他不甘心地站在那。
黄衣没想到他居然敢违逆,贴在身上的黄色又鲜艳了些似乎要冒出火来”再不滚,就不要来北苑了。“
台下顿时一阵悉悉索索,惹得老人更为恼火,脸都涨红了。幸亏还记得自己是个读书人,才没有走下将这位学生亲脚踹下去。
果然哪里都会有猫腻啊,北苑这次脸丢大了。只是……嘴角不屑地弯了弯,自己的学生几斤几两,他会不知道?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怕台上站着的这位功力是更胜一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