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皇都,正是花红柳绿的好时节。稳居中原的皇朝中心,没有边关的烽烟战火,祥和繁华中尽显盛世气象。
晋王军队的抵京,倒是给这番靡丽风情添了几分铁血英气。
大队人马驻在城外,犒军当天,皇帝率百官亲自出迎,百姓隔着重重护卫争先一睹皇家风采。
城外礼毕后,江昱还军于上,又交了出征时临时授的征西将军名衔,只带了三百王府亲卫入城。
铁甲铮铮,少年皇子率兵穿城入宫,不过期年之别,当初坊间传闻中盛宠的清俊皇子,回来时眉宇间更添了战将的果敢坚毅。
这也是皇帝想要看到的结果,异族或柔东侵,就算是对镇守漠西数十年的段氏不放心,也可派出朝中可出战的猛将西征,但皇帝却力排众议封年轻而毫无作战经验的晋王为主帅,授征西将军,领兵三万,驰援段升。盘算的是可让最宠爱的儿子多一些历练,若打了胜仗,正好堵了那些不满他偏爱三子的人嘴。若输了,只需推到段升头上便可,顺道也为日后铲除段氏又寻个理由。这二来,也考虑到三子聪慧慎行,到了那边,正好可为他暗察段升动向。
而如今大胜而归,皇帝自然高兴万分,三子得了历练,树了威信,方便他今后为其入主东宫铺路了。
而此时的晋王府里里外外也是喜庆非常,赏赐从皇宫源源不断地运来,圣眷至此,连带众家仆也面有荣光,喜呵呵地搬上搬下。
王妃窦彦竹坐镇前厅,姣好的面容上透着喜悦的红晕。
刚有人来回禀,晋王殿下已行到内城,亲卫回营后,他奉命入宫觐见,仆人说完抬头小心翼翼看她的脸色。
走了大半年,太后也肯定想孙儿了。她一笑,并不恼,捧着茶杯轻抿了口,她这个做孙媳妇的难道还要争么?只要平安回来就好了。
“娘娘!”管家忽然兴冲冲地跑进来,手上是烫金文龙的帖子。
“听说下午承庆殿有专门为殿下举行的庆宴,百官列席。另外太后来了帖子,说是晚上准备了家宴,只有亲族参加,给殿下接风洗尘。要你好好准备一下,傍晚入宫。”说着,递上了帖子。
“知道了,你去吧。”晋王妃接过来,心噗通了一下,晚上入宫,便能见着他了。
管家出去时,刚好碰上秦明奉命先带悦落来见王妃。
“秦明回来了,王爷可好?”窦彦竹明知道一切都好,但还是忍不住问,见到他身边亲近的人,就仿佛离他更近了般。这些侍卫整日在他身边跟进跟出,某种意义上说对王爷比她还要熟悉。而且他们虽同住府中,却不归她过问,平时交道也不多。
“王妃放心,殿下一切安好,因为宫中还有事,所以让我先回来报平安。”秦明拉过身边的小人儿,一同跪下来行礼。
孩子刚一进来,大伙就都注意到了。
“这孩子是王爷在行军路上捡到的孤女,觉得可怜就收下来了。”
秦明低声对悦落道:“给王妃道好。”
“悦落拜见王妃娘娘。”
“孩子倒挺乖巧的。”听着悦落粘粘地叫着,窦彦竹心里也不觉生出几分怜惜,没了爹妈的孩子怪可怜的,想着便把她唤到身边,“你几岁了?”
“七岁。”孩子一点不怕生,抬起头来含笑看向她,眼眸尾梢自然上挑,很是明艳。
七岁,和她相差整十岁了,窦彦竹与江昱同年,皇子十四岁成婚开府,当初她顶着皇帝钦点的荣耀进了王府,一转眼到如今就已经三年了。
“叫什么名字呢?”
“林悦洛,喜悦的悦,洛都的洛。”
“双木林?”
“嗯。”
“呵呵,真乖啊。”窦彦竹伸手拍拍她的小脸蛋,“这么小,也不能让你做事,就先放在厨房秦婶那儿吧,能帮一手是一手。”说着,便要示意身边丫环把孩子领去。
“呃,娘娘,殿下吩咐,孩子交给冯姨就可以了。”秦明匆忙说道。
冯姨是江昱从宫中带出的乳母,打理着风荷苑,那是晋王平时读书待客的地方,有时起居饮食也在那边。风荷苑,是连她进入也要事先通报的地方。
这孩子要交给风荷苑掌事……窦彦竹又低头看了眼悦洛,心中一思量却又释然了,他这么做,定是有他的道理,便让秦明牵了孩子走。
春夜清朗,星子高悬,在漆黑的夜里闪亮得格外分明。但这终究不是漠西的天,没有那种纯粹得浩渺无界的感觉,只有那样的天,会让人的心一下子掏空,世间事瞬间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永恒的惟有浩渺无际的苍穹。
洛都的天,即便清朗,也离人世太近,红尘烟云缭绕里,失了空灵,失了纯粹。
江昱独自站在大殿前,等待着自己的王妃。
夕阳映衬下的宫门轰然大开,镏金马车缓缓驶来,流苏飞舞间,佳人已到跟前。
“王爷。”略带羞涩的轻唤,窦彦竹从车上下来,目光在那张日日思念的容颜流连。
二人对视片刻,江昱动情出声:“彦竹......”
他弧度优美的薄唇勾出一丝浅笑,朝妻子伸出手。
一向沉稳持重的晋王妃难得找回小女儿的娇羞,顿时微红了脸,又看到江昱身后一众皇亲和妃嫔,遂低了头受宠若惊地握住夫君的手,感觉有密密的薄茧划过,心里顿时没来由地溢满了幸福。
二人执手上殿,少年夫妻的伉俪情深,引得一旁的恭谨低头的宫女们脸上也带了笑意。而最高处,那位慈爱的老妇人更是欢喜非常,连带身后一班皇亲也附和着开心。
“儿臣给太后请安。”二人同时俯身。
“好,好,起来吧。”老人容光焕发,皱纹也随之绽开,她握着窦彦竹的手,笑言:“竹儿莫怪我们非要把你夫君留在宫里,不让他回去哟。”
大家一阵戏谑地窃笑,窦彦竹脸又倏地一红,低头道:“那是太后和母妃的厚爱,彦竹高兴还来不及呢。”
“嘿,这孩子。”太后宠腻地把她拢到身边,“说的话就是让人舒心啊。”
窦彦竹粲然一笑,挨着老太后,也不忘乖巧地看一眼旁边的宛妃。
“人差不多齐了,准备就席吧。”老人侧身吩咐宛妃。
正宫皇后因病常年休养,宫中诸事多由宠冠后宫的宛妃,也就是晋王生母掌管。
宛妃吩咐下去,众人也簇拥着老太后去宴厅落座。
华美的立柱宫灯分列两侧,明黄的缎子映出沉静端和的氛围,举盘的宫女鱼贯而入,一一摆菜,酒香四溢。乐声已起,谈笑声不断,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因是家宴,人并不多。
落座不久,太子江轩携妃沈月纹也到了。江轩大晋王四岁,乃皇后所出,贵为嫡长子,又有母族陈氏撑腰。
请过安后,夫妇二人即在太后旁边坐下来。同席而坐更显得江轩与晋王容貌酷肖,只不过一个从小便是众星捧月的储君,言谈举止更多了一份桀骜。
“今日是我请,家宴而已,大家无需拘礼,皇帝好像有事,不来了,开席吧。”老人见众人还在拘谨,这才想起原来是皇帝儿子还没到,忙解释说,并首先提箸。太后说话间心中也有些不满,皇帝虽说是有公事,但她哪里不知是担心着这几日玉妃突然生起的病来,过去了那边。太后虽喜欢端华,但对近几年来得宠的玉妃却颇有微词。
而她此话一出口,座中诸人仿佛都松了口气,纷纷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