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人俱是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吃茶的客人纷纷离座想走,但看门口已经被寒光闪闪的卫兵堵得水泄不通,便只能站在原地看看形势。
掌柜心里猜到几分,但还抱着侥幸,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应对的法子,对旁边的小二低声说了句,去楼上。
小二当下明了,悄悄挪到围观的人群后,趁机上了楼。
有马蹄声传来,掌柜垫脚张望,就见一骑停在了门口。其上一便装男子正翻身下来,他一看,暗叹不好,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正想着,面前的兵士已经齐刷刷分开来,露出中间的过道,下马的男子径直走进楼里。
来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样貌很是华贵出众,深邃的五官俊美中既英气十足,又偏偏透着丝魅惑的艳丽,等他一步步走进,曲线优美的薄唇也自然地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来,看得一双狭长上挑的眼睛,竟然是碧绿的色泽!偏偏这么个难得一见的浊世佳公子,却吓得掌柜冷汗直冒。
眼前的人可不就是几月前才来奉回任职,却搞得鸡飞狗跳的段顷,段知州吗?
他连忙堆了笑迎上去:“段大人,光临小店有何吩咐?要不坐下喝口茶?”
段顷居高临下看了他半晌,摆了十足的架势,一声哂笑,斜身靠在柜台上,却也不马上答话。明明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神态,却引得掌柜汗水直下,只觉有摄人的压力扑面而来。
“掌柜的,我就过来看看。看看……有没有人聚众赌博的。”段顷好整以暇地靠着,悠悠开口,目光随意瞥向了楼上雅阁。
“呃……”酒楼已经被围,段顷一查就会发现。所以掌柜不敢放狠话,踌躇着要怎么回答。
却见段顷状似无意的余光往后一扫,兵士后面走出名男子,掌柜定睛一看,居然就是刚才来要房间赌博被他推了的那人!
“你刚才可是跟这人说了没赌的……”段顷微眯眼,冷然道,“要是我搜出来,可要想好怎么交代。”
怎么交代?罚金加歇业数月吧,一直都是这样办的。掌柜悄悄抬眼看看楼上,不料却入了段顷的眼。
“没用的,我既然要来,事先也得准备准备,这楼四面八方都围起来了,一个也别想溜掉,包括那些桌面上的赌资,都别想藏着掖着。”段顷凑近掌柜,“在你这儿玩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吧,那可赌得不小。”
掌柜心里暗骂,这狗崽子,不知是聪明还是傻,是不是从前跟他老子在西疆穷疯了的,一回到中原,不管被派到哪里任职,都是变着法子想尽手段捞钱,来了奉回更是出这样的损招。
但他面上还是只能挂着笑,好言劝着,隐隐透着口风,愿花钱免灾,可段顷愣是装作听不懂般,直直说要上楼去查。
上面的人是赌得不小。小二上楼,叩开房门时,四人玩得正欢,桌子被银子和银票铺了个遍,因为避嫌,几个公子都没带小厮,见小二莫名其妙地闯进来俱是一愣。
“谁让你进来的?”有人不悦地问。
这轮该是悦洛出牌,她正聚精会神地想着,根本没抬头看小二。
“几位公子……”不过几十步梯子,只因为心情太紧张,他显得有些喘,“那个,段知州,段大人来查赌了,公子们先收一收吧。”
“段顷?”窦远明站起身来,蹙眉问,“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不知道,我们也奇怪呢,段知州消息也太灵通了。”
“小二,你这儿有什么地方可以直接溜的?”
悦洛总算听见了他们在讲什么,放了牌问。
“就是没有啊,四周被他围着。这里又是二楼,跳不了窗。”小二擦擦汗,“公子们收拾一下吧,别让他发现赌具了。”
“切,那就根本躲不了了。再怎么藏着,他带卫兵上来一搜,什么都清楚了。”有人不忿。
“妈的,还不是想要钱,那小儿,八辈子没见过钱似的,好歹也是封疆大吏的儿子,也不怕丢他死去爹的脸!”另外一说话的人,满脸不屑,他正是奉回巨富的独子。
悦洛静静听他讲完,这才哼的一笑:“反正不能便宜了他,既然走不了,我还不能散财了!”
说着,走到窗边推开一看。楼下嘈杂声此起彼伏,已经聚满了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唧唧喳喳地说着。
她弯弯嘴角,回身走到桌边,搂了一堆银子退到窗户前,看准人群中的空隙就哗啦啦丢了下去。
下面的人先是听到声音不对,猛然抬头却莫名其妙地见到凌空而下的银子,愣神再仰脸往上面看,正见悦洛在往下砸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叫,好多人瞬间反应过来,赶紧弯腰去捡。连带着原本周围看热闹的也纷纷弯下身去抢。
窦远明见悦洛这般胡来,连忙过来拉她:“干嘛呢?别再多惹事了。”
悦洛瞥了他一眼,满是无所谓的表情:“只要不留给下面的人就好。”
另外两人倒是赞同,呼喝着也捧了银子走过来,跟着悦洛丢掷下去:“反正我的银子,我乐意给谁就给谁!”
说完又是呼啦一把,临空撒了出去。底下又是一阵轰动,所有人奔着银子落地的方向挤去。
而楼下留香居大厅里,掌柜急得满头大汗,正说不完好话,段顷还是一副铁面无情,丝毫不让步,听得掌柜一句暗示“楼上还有晋王家的小姐和他的妻弟”……
段顷反而拉下脸:“别抬着谁来吓唬人,本大人还没怕过谁的,你这一说,这楼上倒是非要查不可了!”
话音一落,便一挥手让士兵上楼。
掌柜没想到抬出晋王他都不给脸,急得面色发青,此时就听外面又是一阵闹。接着有士兵急急跑进来说:“大人,楼上在往下扔银子,好多人抢!”
段顷脸色一沉,大声骂道:“混账!带人出去,把银子收缴了,还有敢拣的,一并带回官府!”
士兵首领听了令领一队人出去的同时,段顷招呼上余下的人大跨步向楼上冲去。
“诶,大人大人!”掌柜还想拦,却被段顷一声怒喝,大力推开,他退了几步,还是没能站稳,重重摔倒在地上。
旁边有小二过来扶,掌柜起了几次都没站住,又摔了下去,心中骇然,只觉得段顷那么轻飘飘的一隔,后劲仿佛有千钧一般,硬是让他浑身上下失了力气。
大厅里的食客跟着收缴银子的士兵跑出去一大半,剩下的见了这阵势也有些被吓到,退出了店去,也有些舍不得走,翘首盼着还会有什么事发生。
闹到这份上,今天这事儿已经不好了结了,掌柜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对扶他的小二念叨:“快去晋王府,晋王府,给门房说府上小姐和公子跟段大人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