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声“啊”字高亢,伴着紫然刺穿黑影身体的闷响。
然后。
“鬼啊——”顺着一脚狠狠地踢了出去,不知道踹上了什么,方正脚尖不痛!
月亮斜至,如同水银般的光洒进来,照亮木屋小梯上一条长长的血迹,泛着诡异的惨白光华。紫然从内屋出来,换了一身蓝色衣裳,偏头看椅上搭着的沾有血迹的紫衣,露出厌恶表情,淡淡地说:“扔了。”
宁儿赶紧拿了紫衣去扔,顺道清理了小梯上的血迹。
却挡不住屋内淡淡的血腥味。
木塌上躺着一个昏迷的男人,一截断箭扎在身上,被箭射穿的伤口不停地冒出血水,顺着身体流到缝隙里。
我急了,慌忙地用手按住伤口,额头出了些汗,扭头看紫然,那家伙还是一脸厌恶的表情,“救救他。他快死了。”
没反应。
“说不定他还能活的,是我那一脚踹成这样的。救救他吧。”说不清我那一脚力度有多大,反正昏迷了。
我又冲着紫然嚷嚷几句。终于这家伙走了过来,狠狠捏下我的脸,伸手点了那人几个穴道。宁儿拿着烛火凑近,又端来一盆清水,转身烧小刀,直到小刀变红递给了紫然。
我凑近看,紫然用刀把伤口溃烂的地方挑开,刀尖贴着断箭底部。宁儿拿出一绿色小瓶,往伤口处倾倒,药水即将碰着皮肤时,紫然用力一撬,把断箭撬了出去,扎在地上。原本该狂涌出血的伤口因为药水,竟然半点血都没溢出。
我愣,眼巴巴地盯着那瓶药水,心想要怎么样才能拿到。
转头看那人,见他眉头紧锁,脸色苍白,面容有些扭曲,除了箭伤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黑色战甲破损不堪,可想而知,战争有多残酷。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
一个正常的男人和一个正常的女人,再没有确立关系前最好避免共处一室,至少我比较传统,没有一夜爱情也是情的概念。
终于把紫然踢走后,辗转于床上,木质的床发出轻微的响声。
我在想什么呢?
其实脑中一片空白,犹如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波澜。
回忆前世,除了救人被杀比较刺激外,几乎没有半点悬念,回忆如今,呃,头痛,去想就痛。
紫然想要那个孩子,最近老是问我在哪儿。被他问得有些烦了,心想着要不要下次他再问,就冲他吼“在皇宫呢,你去啊,你去啊”。
保不准他真的会去!
想想还是算了,再想些其他的法子劝说他好了。其实,我明白,在他的心目中,一直悔恨着一直期盼着,一家和睦融融啊。
实在睡不着起身披了件衣服出了内屋,木塌上的伤者依旧昏迷,听不见他呼吸的声音,就像死了般。
死了?我大骇,赶紧伸手探他的鼻息,几丝若有若无的气息缠上指尖。
还好,还没死。
月光从木屋镂空的窗棂透进来,缠上木塌上的男人,混着鲜血的白光映上破损的战甲,有一处竟有淡淡金黄。
我笑,伸手夹出那点金黄,原来是枚白玉打造,中间镶金字的令牌,一面“信”字,一面“昀”字。
细细看那人,他的面容不再扭曲,眉头虽不展,可轮廓却清晰,线条在光下显得柔和,鼻峰挺直,下巴坚毅,即便重伤昏迷身子里依旧透出器宇轩昂的感觉,和紫然阴柔绝美的面容不同,他的长相属于风神俊朗,张扬不羁……
蒙上他的半脸,只露出眉眼来,我看了,心里暗暗发笑。
信陵王,我们真是有缘……
宁儿在木屋外听侍卫禀报渝庆之地几天来的状况,因为夜郎实行闭关锁国的政策,所以三国内没有去夜郎的船只,通往海之国的道路也是神秘的,为了掩人耳目,我们在等一个好时机回夜郎。
伤者,也就是信陵王,依旧昏迷不醒,但气息稍微平稳了许多。晚上光线昏暗只处理了致命的一击,白天再看,不得不感叹,这人简直就是从割肉机里面出来的,伤口何其多。
我按按他脚上凝固肿大的伤口,血水混着脓水流出来。
紫然洒下药粉,伤口像被灼烧一般,冒了些黑烟,但明显比之前好,“腿上的伤口,至少让他一个月不能走路。”
“战争真可怕……”我喃喃地道。
“哼,贪婪地妄想,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紫然冷冷哼道。
我回头看信陵王,他在街角买糖葫芦的那幕浮上眼前,这样一个人会是贪婪的人吗?
他的身份我没告诉紫然,国家之间多的是利益,夜郎虽然闭关锁国,但也不免身为国主的紫然会多生一些想法。
我不是在保护他,只是不想紫然为此多生顾虑。
何况,信陵王还…颇有几分姿色,这么早死了好可惜,“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神经叨叨的因子作祟。正巧,紫然刚好按到伤口上,闻言,手下蓦地用力。木塌上的人闷哼一声。
“喂喂,你轻点!”心虚,暗骂,这是吃哪门子的醋?!
他冷哼一声,起身步出木屋。
我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去瞧瞧,唉,哄人不是我的特长~
紫然掠上树,我站在树下干瞪眼,总不能你优雅掠上,我姿态笨拙爬树吧。
我苏荷姑奶奶是有尊严的!可是,望望上面,紫然那张脸真的像千年冰雕啊……
妈的!爬吧!抱着树干开始往上蹭,这姿势,啧啧啧,要学会忘记……
好不容易爬上树,紫然照旧扮演冰雕。我趴在树干上,小心翼翼地往他那里挪。
他扫一眼,冷冷地说:“再过来,就吃掉你。”
这句话真有分量,令我不得不重新考虑强行爬上树的利与弊。不过,既然我说了肯定会做,何况没有退路,这树真的好高啊~
越来越近时,紫然也不像刚才那样冷冰冰的,神情慢慢瓦解,眼神若有若无地扫向我这里。
终于,他叹口气,伸手一揽,把我塞进了怀里,用力揉揉头发。
呃,轻点,这头发好不容易绾的,“其实…”
“你再说其他男人,我就杀了他。”
“……”收声,收声,都成哑巴!
须臾。
“……琉璃瓦,金花地,银河梯,长明灯昼夜不息,浮生桥下斑斓鱼迎光飞腾,珍珠林海绿竹随风飘摆,轻纱帐粒粒皆是宝石,柔软的被衾让人一躺下便不愿起来,夜宙阁的书,四国之内,四国之外,密卷神传,武功秘籍,应有尽有,露华池的水温暖柔和,庭内芳香四溢,烦恼…为之不见,”紫然停下,抱紧我,捧起我的脸,眼眸深邃好像宇宙,“可惜,种种美好,唯独缺了你。”
我垂下眼帘,脑里浮现夜郎皇宫美丽的景色,可是眼前这个帝王却常年不在其中,而是茫茫人海寻觅一背影,忽然心口一痛,幽幽地道:“你早就喜欢上我了……”
紫然凑近,嘴唇覆盖,却没有继续深入,只是紧紧贴着,像两人在彼此唇上印模子般。
久久后,他才离开,脸颊竟有淡淡绯红,表情眷念不舍,“恩,很早,很早就喜欢你。只是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人人都喜欢我,而你视我如粪土。”
我大笑,有这么好看的粪土吗?
“为什么人人都要喜欢你?”不屑
“因为我是夜郎第一美男子,又是国主。”骄傲
“可我偏偏不喜欢国主,我要喜欢的是紫然,不是国主。”坚定
他楞下,嘴角勾起一抹笑,温和安宁,“那你喜欢紫然吗?”
我沉默。
他反倒轻轻一笑,抱过我,“没关系,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