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一夜鱼龙舞。”此时,秦箫走在街上,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今天是上元佳节。陈桥兵变的风云已经过去半月,新建的大宋王朝在赵匡胤兢兢业业的治理下焕发出勃勃生机。
他首先以超人的胆识和魄力迅速稳定了国势,接着大赦了天下,减免了全国三年的赋税,实施了一系列利国利民的英明政策,得到了举国上下的热烈拥护。
所以,今年的上元节比往年都要热闹。大街小巷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面带喜色,在街上笑着走着,观赏着五彩缤纷的花灯,同亲朋好友尽情地享受国泰民安下的美好生活。
秦箫和新近结识的女伴吴纤云一起也徜徉在花灯夜市之中。
“喂,小箫,快来看啊,这盏莲花等好美哟!”纤云大声招呼着她。
秦箫很喜欢这个女伴,她是右卫将军吴玄礼的女儿,活泼漂亮,颇有现代女性的特点。两人很谈得来,相处了十几天的功夫,已经成了要好的朋友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纤云对赵普一见钟情,她父亲也请人私下和赵普说过此事,只是赵普那边态度不甚明朗,秦箫还指望找机会撮合他们,让纤云成为她的嫂子呢。
“纤云,你的眼光真是不错,这盏灯够精致,买下吧!”她怂恿道。
“好,不过得你先付钱,一会儿你遇到称心的东西我再买给你,就把这作为我们姐妹交换的礼物吧!”纤云这一套可都是从秦箫那儿学来的。
不一会儿,纤云高高兴兴地拿着那盏莲花灯,牵着秦箫继续搜寻新的目标,粉色的彩灯衬着她淡粉色的衣裙更显出少女的柔美妩媚。
“小箫,你找到喜欢的东西了吗?姐姐买给你!”纤云只比她大了几个月,却卖起老来。
秦箫嘴里应着,把纤云拽到了一个卖面具的小摊旁,那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有的青面獠牙,有的温和慈祥,有的滑稽喜兴。
秦箫知道,从唐朝起,人们就有在上元节带面具的习惯,这个习惯先是流行于皇家贵族的小圈子,渐渐地又在民间普及开了。今天她们在街上就看到了很多人带面具,所以她也想入乡随俗,买一个玩玩。
她对一个银色的面具爱不释手,这是一个造型古朴神秘的面具,在月光和灯光的辉映下,发出美丽的光彩。
“这叫银色昆仑奴,是女孩的守护神,会带给你福运,保佑你找个好相公的,你可真会挑啊!”纤云凑近她的耳朵暧mei地说道。
她很快付了钱,替秦箫把面具戴上,“很漂亮,把你打扮成一个神秘佳人了!”
纤云由衷地慨叹,自己真的不如秦箫。每次赵普注视这个义妹时,眼光总有说不出的温柔,虽然他似乎竭力在掩饰,但她还是能看出来。嗨,什么时候,他能那样看着自己呢?
秦箫也非常喜欢戴上面具的感觉,像是有一种力量将她与周围的喧闹隔开了,多了一层神秘和唯美。
月色下,两个女孩纤细婀娜,姿态娉婷,尤其秦箫这个面具美人,更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逛了一会儿,正在她低头整理裙子时,纤云狠狠拉起了她,她刚想张嘴埋怨,才发现有两个人站在她们面前。
一个人是赵普,他手里拿着一盏花灯,笑容可掬地看着她们,另一个人身著白色锦袍,脸上带着面具,看不出是谁,不过看到他的面具,秦箫一惊,竟然同她的一模一样!
那人仿佛看出了她的惊讶,纤长白皙的手指慢慢摘下面具,露出绝美的容颜,凤目闪烁着黠慧的光芒,正是赵匡义。
“纤云见过晋王千岁!见过赵大哥!”纤云倾身施礼,低声说,她知道,在外面不能太声张。
“原来是纤云小姐,都是自家人不要客气!”赵匡义含笑回答,顺便富有表情地看了一眼赵普,赵普冲纤云笑着点头,算是回了礼,没有说话。
“小箫,看见我不高兴吗?”赵匡义的心里始终放不下她。
秦箫叹了口气,也摘下了面具,怎么总是能这么巧呢,老是碰见他。“晋王殿下好啊,大哥,你们忙完了?”她问赵普,不想与赵匡义纠缠。
“是啊,忙了这些天总算可以歇歇了,我和王爷想在街上走走看看民情,顺便也来找你们。”赵普回答,想想又补上一句,“大——陛下还在宫里忙着,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秦箫笑了笑,她和赵匡胤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自从那个著名的夜晚之后,他总是在忙,不过赵普他们也仅是回过一次家。她理解他,新的政权,看似稳定繁荣,内里不知潜伏着多少危机等着他去化解,他怕是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吧?
如今皇宫就是他的家,他曾经派人来接过她两次,但她不愿意去,她本来就是从宫里逃出来的,为什么还要进去呢?“等你忙过这段日子就好了,我们再聚,我会永远支持你的,”在带给他的信中,她如是说,却有一种伤感慢慢袭上心头,他们怕是不能像以前了吧?
“小箫,别那么生分,还是叫二哥吧。本想买来这个昆仑奴送你,谁想你都有了,谁给买的?”赵匡义像是很失望。
“王爷,是我买给小箫的,我们姐妹互换礼物,她买给我莲花灯。”纤云替她回答。
“哦,很好。”赵匡义俊颜带笑,很满意这个答案。
接着,他们就一起逛了起来。一开始还是两个女孩走在一起,但走着走着,组合发生了变化,纤云拽上了赵普,赵匡义拉住了秦箫,秦箫知道纤云的心思,只得舍身成全了。
又逛了一会儿,秦箫发现赵普他们不见了,嚷着让赵匡义找,谁知他毫不在意,懒懒地说:“怕什么,则平认得路,再说,你不懂纤云的心思吗?”
秦箫无语,只好忍命,苦着脸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走。不知不觉中,赵匡义已把她带到了一个很陌生的院落旁。
“这是哪儿?”她警惕地问。
“这是郑王府,我的新居,大哥赐给我的,我想让你成为这里的第一个客人,来吧。”他居然牵起了她的手。
秦箫慌忙打掉他的手,“二哥,别这样。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来,好吗?”她用商量的语气说。
“不好!”他斩钉截铁,坚决地拉起她的手,进了府门。
秦箫挣脱不得,只好跟上他的脚步。她发现,堂堂郑王,皇上的御弟,府宅并不怎么豪华。
“大哥说大宋刚刚建立,用钱的地方多,我们这些皇亲国戚还是要注意节俭,他自己除了住在宫里外,什么都没添置,他是个好皇帝,我这个弟弟怎能差了?”赵匡义看出她的心思,耐心解释。
秦箫佩服地点头,北宋开国的两个皇帝都是明君,赵匡胤好,这个赵匡义看来也不错。
他们来到了花厅,早有下人摆上一桌佳肴,“饿了吧?我们边吃边聊。”他十分体贴。
秦箫真的有些饿了,逛了这么久,她可一点东西没吃呢,于是也没客气,就坐下吃起来。吃饱了才发现赵匡义一直含笑看着她,目光中闪烁着爱意,她的心情也有些异样,想起了在聚仙楼和他第一次吃饭的情景。
“你也想起了聚仙楼吧,是啊,那仿佛还是昨天的故事,不过现在人和事不知变化了多少呢!”他感慨万千。
“你为什么要感慨?这一切不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吗?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她真的想知道,这可是历史学家们一直争论不休的话题呢,陈桥兵变到底是谁发动的,为什么。
赵匡义喝了口酒,也替她倒了一杯,并不理会她拒绝的手势,“为什么?我曾说过,大哥样样强过我,人人以为我是靠他活着,连母亲都是这个想法,我只想证明我也是人中之龙,不比他差!只要是我想做的,想要的,都会得到!”
“你想做皇帝?”秦箫不理睬他说最后一句时的暧mei眼光,直切要害。
“哈哈,为什么你总是那么聪明呢?是的,我想做,我要做!小箫,只有对着你,我才愿意说出实话,这点,连则平和大哥我都没告诉过,他们也只知道我为大哥,为赵氏着想罢了。”
秦箫摇摇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味甘洌清香,“则平我说不准,不过,你大哥我却认为他一定知道!”
他吃了一惊,想了想,随后点头:“是啊,他和我一样聪明,怎会猜不透我的心思?就像我能猜透他想什么一样。他不是不想做皇帝,他只是——”
“他只是有太多的顾忌,他在乎名誉,在乎世人的看法,他曾是大侠,习惯于救人于危难,救民于水火,哪怕明知道小皇帝不行,也不愿跨出这步。他不像你,你躲在背后,让他打先锋,承受世人的唾骂,也骂不到你身上,然后兄终弟即,你可以顺理成章地做皇帝,毕竟你比他小了十二岁嘛。”
秦箫替他把没说出的话说完,喝光了一杯酒,自己又倒了一杯。历史,原来是这个样子,她亲历了整个过程,她的分析不会有错!
赵匡义猛地站了起来,碰倒了椅子,用近乎恐惧的眼神盯着她看,许久才张嘴:“原来你不只可爱,还很可怕!很幸运你不是我的敌人啊。”
他随后扶起椅子,坐下来,恢复了一贯慵懒随意的口吻,“你说得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大哥他有能力做皇帝,为什么不做?我虽说是为自己,可也帮了他,他功成名就,我最后也有所得,不好吗?”
“可你还是利用了他,让世人说他是陈桥兵变的始作俑者,背负千古骂名,这似乎不是君子所为!”秦箫揶揄道。
“我曾说过,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我没有做错,没有害他,大哥他一定会是个英明盖世的君主,百年后世人自会做出公正的评价,难道你不是这么认为吗?说到底,我推了他一把,他应该感谢我才对。”
“如果你大哥不想传位给你怎么办,你岂不是白忙活了?”秦箫冷冷言道。
赵匡义没有说话,连喝了两杯酒,眼中满是痛苦和冷漠,“不会的!他既然知道我的苦心,就一定会传位给我,我是这么出色,小孩子做皇帝的恶果他又不是没看到,他会的,一定会的!会的,小箫,你说,他会的!”
他忽然变得十分害怕,不停地重复着这几句话,像是强迫自己相信。
秦箫有些可怜他了,毕竟他从未伤害过她,还对她一往情深,现在又以实言相告,应该算是一个不错的朋友吧。
“会的,你放心吧。”她安慰了一句,历史原本也是这样的。
“谢谢!”他长出一口气,脸上冒了汗,似乎刚才有什么可怕的念头缠绕着他,他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如死里逃生一般,恢复了神志。
“那件黄袍是你准备的?”还剩下最后一个疑问,千古之谜就全部解开了。
“对,我和云霞那天进了皇宫,她和太后说私房话,我可是朝廷的供奉官,检查一下皇家的仓库也在职责之内,很容易。”他说得轻描淡写。
“慕容延钊那里也是你安抚的?”
赵匡义这回笑得很轻松:“你也并不是什么都知道啊,慕容延钊是我大哥打小的朋友,感情非常好,只是范质他们不知道罢了。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张永德原是大哥的敌人,我让人给他算了一卦,说属猪的人是他的贵人,他居然信了。因为我和大哥都属猪,他马上对我们刮目相看了,这回还送来白银两万两作为我新婚的贺礼呢,你说有意思吗?”
“你终于要办喜事了,太好了!什么时候,我好帮忙啊?”她的心情好了起来,由于柴荣的丧事,赵匡义的婚期拖了又拖,听说符小姐急得不得了呢。
“下月初五。你不用伤心,云霞很温柔的,成了亲,我还会来找你玩的。”他忽然变得轻佻。
秦箫的脸腾得红了,恨恨地说道:“谁伤心了,我是替你高兴!”
赵匡义用奇怪的眼神瞅着她,她看得出来,他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话,一丝邪魅的笑意浮上了他的薄唇:“谢谢你,不过,你还应该替我大哥高兴,他也要成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