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秦箫的叮嘱天慕付之一笑:
“我何尝不知时事如何?但大丈夫生来就应以家国天下为重,没有国,哪有家?莫说我是蜀国的龙骧将军,担负着卫国的重任,理应以死效国。即使我是一介白丁,国难当头时也会挺身而出,抛洒热血的。这是我的志向,你不要替我担心,你应该为我自豪!”
“天慕!”秦箫急得喊了起来,“大丈夫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都没有错,我也的确为你感到自豪。但还有一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五代十国,政权割据,中原历经几十年的战乱,已经民不聊生了。现在百姓需要一个统一的政权,需要一个安定的社会环境,而不是毫无意义的负隅顽抗!”
“箫儿!你在说什么?你难道忘了自己还是一个蜀国人吗?难道在宋国住了几年,你连气节都没有了吗?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怎样顽皮怎样任性我都可以理解,但在国家大义上,我这个当哥哥的,绝对不允许你糊涂!”记忆中,这是天慕第一次冲她发火。
秦箫冷静了些,她是太担心她爱的人受到伤害了,所以才会这么失控。
天慕没有什么错,他只是站在一个蜀国人的位置上去想问题,他怎么会知道大宋必将统一全国,必将为天下百姓带来一个安居乐业的生活局面?在他的心里,蜀国灭了,才是天下大乱,才是家破人亡。
她要保护她的亲人,就必须得到他们的理解和配合,否则就会弄巧成拙,所以,她千万不能急于求成。
叹了口气,她为天慕倒了杯清茶,双手捧到他嘴边,满脸尽是谄媚的笑容:“好了,天慕,二哥,您别生气了,妹妹给你端茶认错了!这可是李国主送的上好的雀舌,妹妹我用心煮给哥哥你的,您快赏脸尝尝!”
只要她乐意,秦箫的确有讨人喜欢的本事,天慕的气被她的温柔细语、耍巧卖乖弄得消散了大半,他毫无办法地摇摇头,自认投降,端起那杯茶认真品了起来。
“嗯,不错,颜色澄碧,入口清香,箫儿果真煮的一手好茶!”
见他云开雾散,秦箫又给他添上一杯茶,不失时机地劝道:
“天慕,我刚才的话说得重了,但大宋势头正盛、咄咄逼人却是实情。要保家卫国不光有热血就够了,要有冷静的头脑和正确的战略战术,还要有君臣一心众志成城的精神。
孟昶其人虽本质不坏,但他花天酒地,贪图美色,不思朝政也是事实,这么多年蜀国百姓对他多有抱怨。我在蜀宫呆了一段时间,还发现他在用人上清浊难辨,固执己见,恐怕会给战事上带来麻烦,你可要当心啊。
再者,蜀国有蜀道天险可以凭借,但却不能只依靠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国时期魏国的邓艾就是带了一队人马从小路突破了难于上青天的蜀道,直捣蜀都的,这点请你务必考虑。
你是我在这个世上的至亲之人,我不愿意你有一点的闪失。希望你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冷静的头脑,审时度势,既能报国,又能保护自己和家人,不要让妹妹牵挂!”
说道动情处,她已是泪流满面了,天慕,要是我能把实情告诉你该多好,你的热血和忠诚都是无用的,蜀国马上就要灭亡了!只是,你是不会相信我的。
“箫儿!”天慕虎目含泪,把妹妹紧紧搂在怀里:
“放心,你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你的心思我也明白。孟昶不是什么明君,他重用我是为了平衡势力,我心知肚明。但既然我身居此位,自会竭尽忠诚。不是为某个人,而是为我心中的忠孝仁义。
我会保护自己的,你不必担心。倒是你让我很不放心,你聪慧伶俐,必不能让自己吃亏。但我看从善对你用情颇深,你却有意疏远;李国主也似有意于你,你的态度也不明朗。女孩家还是需要一个归宿的,告诉哥哥,这两个人,你到底中意谁?”
“我——”她犹豫,她到底中意谁呢?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李煜是她心中的偶像,她仰慕他的才华诗情,每当吟诵他的诗篇时,她会情不自禁地激动,流泪,他的诗就像写进了她的心里。但对他,她没有爱。她爱英雄,李煜不是。
从善是值得她爱的,怎奈她的心中已经被另外的人占据,她无力再接受他的感情,所以,她只能奢望从善会愿意做她的亲人和朋友。
“这两个人都不是我的选择。”她确定地说道,“李煜早就是我心中的偶像,那是有关诗词方面,我敬慕他的才华学识,并无男女之情。”
“至于从善——”她底气稍有不足,还是坚持说道,“他的确对我很好,只能说我和他没有缘分,我希望和他做朋友。”
天慕不太相信她的回答,以从善的人品气度,加上之前对她的恩情,箫儿不会一点感觉没有,他暗暗替从善可惜,他对箫儿的情意稍微留意的人都能看出来,除非——
“箫儿,告诉我,莫非你心中有喜欢的人了?”
“嗯。”这次她回答得毫不犹豫,“所以,我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能告诉我是谁吗?为什么你们现在不在一起呢?”天慕对妹妹心中的这个人很感兴趣,妹妹生性清高,一般人是配不上她的。
“他在大宋,是个不错的人,我们发生了些误会,我赌气离开他了,但我还不能说他是谁。因为,也许我们再也不会相见,又说不定他已经把我忘了,提他的名字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又在像往常一样故意刺激自己,伤害自己了,眼泪一串串地滴落。
“难道那个男人欺负了你不成?跟哥哥说实话,我替你找他算账,一定让他娶你!”天慕见不得妹妹伤心,脸气得通红,一副马上就要同对方打个你死我活的样子。
于是她眼前出现了天慕与赵匡胤怒目相向的场面,蜀国的将军为了自己的妹妹去找大宋皇帝打架,想想都滑稽。
她连忙安抚他:“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件事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帮不了我,我会自己解决的。别担心我了,你妹妹我冰雪聪明,怎么会吃亏?对了,大哥那里你还在派人找吗?”她指的是天磊。
天慕的表情变得严肃:“一直在找,昨天从善和我说,几天前他的几批人马也已经派出去了,这次,我们把搜寻地点扩大到峨眉山周围,那是他师父重阳道长修炼的地方,一旦有消息我会马上告诉你的。”
她黯然点头,要是天慕知道她和天磊的微妙感情会怎么想呢?
夜深了,天慕要回驿馆,秦箫把他送到门外,走了几步,天慕又回过头来:“箫儿,二哥再说一句,从善是个难得的好人,相信这点你比我还要清楚,如果你和那个人真的不可能,从善应该是你最好的归宿!”
听到他这句叮咛,她再也忍不住了,泪如雨下:“我知道了,后天我会去送你!”
秋风中,她看着他高大健壮的身影一步步远离,被暮色笼罩,可对他的赞美和感动却愈加强烈:
天慕,作为兄长,他无微不至地关心呵护着自己的妹妹;作为武将,他竭尽忠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作为男儿,他义无反顾地为国家奉献着自己的热血。
她默默发誓,一定要尽自己的全力保护他,保护像他一样的至亲至爱,绝不会让他们在未来战乱中受到伤害。
郑王府。
明天天慕就要回国了,从善在府中摆宴为他送行。
从善的心情不错,六哥李煜这两天可以说是励精图治,先是定下了出使蜀、汉两国的人选,即任命兵部尚书、勤政殿学士韩熙载为特使,秘密出使蜀、汉,与两国商议联合作战的事宜。
韩熙载其人从善非常了解,他乃江南名士,满腹经纶,娴于辞令,对政事有独到见解,派他去是最合适不过了。
再有,李煜召见了林仁肇,钦封他为南都留守兼南昌尹、兵马督招讨、水军都督,负责江南水师的全部事务及制定对外的防御策略。
在林仁肇的大力推荐下一批有胆有识的军官同时得到了重用,其中就包括赫赫有名的忠臣卢绛,李煜任命他为沿江巡检,与林仁肇共同训练江南水师,一时间,江南的军事力量得到了增强。
李煜还一改素来懒散的习惯,每天认真听取朝臣的汇报,批阅奏章,不再沉迷于歌舞诗画,变得勤政了很多,这让从善看到了唐国的希望。
“天慕,明天你就要回国了,韩熙载大人同你一起入蜀,韩大人是我国的贤臣,睿智而有远见,希望你和他好好合作,尽早定下唐蜀联盟的大政方针,让两国在未来的战事中未雨绸缪啊。”
“放心吧,从善,我一定会帮助韩大人完成使命的。根据近日的情报分析,赵匡胤在攻打北汉的过程中遇到顽强抵抗,损失很大。他现已调整了作战方略,改为先南后北,先弱后强。所以,我们必须联合才有胜算。”
从善喝下一杯酒,面色凝重:“是的,唐国的优势在长江,蜀国的优势在蜀道,这两道屏障都会给赵匡胤的进攻制造很大的麻烦。
同时,他若先攻蜀,唐国就会溯江而上偷袭他的后方,让他首尾难顾;他若是进攻唐国,蜀国就可以顺江而下到中游袭扰他的后路,而我唐国在江西的十五万水军亦会全部出战,攻打他的前部。
两国形成首尾夹击的态势,即使不能打他个落花流水,至少也会扼制一下他的嚣张气焰,让他不敢小觑我们两国!”
“从善,你说得太好了,来,我们干杯,预祝两国联合作战胜利!”天慕对从善的分析非常佩服。
“天慕,我听说王昭远这个人最近很受蜀皇的重用啊?”从善提出了自己的担心。
听到这话,天慕皱起了浓眉,他想起昨晚箫儿说的孟昶用人不明的话来,“是的,陛下对他言听计从,还特封他为知枢密院事,他已经掌握了一定的军政大权。但我看此人只会纸上谈兵,很多时候是言过其实。”
从善拍拍天慕的肩膀,“我还听说他常以诸葛孔明自诩,妄自尊大的人往往妒贤嫉能,对这样的人你要小心!”
天慕感激地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箫儿说明天要来送我回蜀国,你?”
“我——”从善轻松的表情立刻变得黯然,“我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