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智有也觉得很奇怪,他以为不弃的母亲是想借此离开崇山山寨呢,毕竟她当年是被崇山的山贼强抢上山的,那她在山下一定还有父母兄弟姐妹吧,这十几年里她都被山贼困在山上,现在她自由了,应该很想回家看望家人吧,为什么她不跟随不弃下山寻找亲人,而要留在山上呢?难道她舍不得离开箕疾?
“弃儿,你随母亲来。”
不弃母亲把不弃拉回到他们母子的住处,四顾无人,便对不弃细细道来:“弃儿,你不是大当家的孩子。”
不弃很愕然,“那,那母亲为什么要当着大家的面对大当家撒谎呢?”
“母亲是觉得他太可怜了!母亲不忍心他抱恨而终,毕竟如果不是他的话,也许我们母子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世上存活。”
“那,那弃儿的父亲是谁?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你的父亲是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母亲深深地眷念着他……”不弃母亲把头转向窗棂,眼光越过悠远的深谷林间,投向墨黑的天际,那满溢的柔情、怀想、眷念……弥散。
不弃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母亲常爱独自远眺;为什么自己就在她的身边,而她的眼神却常常不经意的飘忽着;为什么母亲常常一边做事,嘴角会一边不自觉的露出笑意;为什么在山寨的十九年那么艰难、屈辱的生活之下,她依然能坚强面对;原来她的心里一直都有一股精神的力量在支撑着她,陪伴她渡过每一个艰难困苦的日夜。
“那……”不弃突然来劲了,对于臆想中美好的未来,他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母亲,现在我们一起下山吧,我们一起去找父亲大人,我们一家就可以团聚了!”
“弃儿,母亲的往事,以后有机会再向你慢慢道来,现在你要乖乖跟随你荀大哥一起下山救姬雅公主,姬雅公主是被你掳上山,以招致今天的厄运,于情于理你前去救援都是责无旁贷,更不用说她对你还有救命之恩了。”
不弃母亲的语气非常平淡,接着她从衣柜的角落处拿出一件已经旧到看不出颜色的衣裳,用剪刀把衣裳的里层剪开,从夹缝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剥掉几层包裹着的布后,躺在她手上的竟是一块玉佩。昏黄的油灯下根本看不清那穿过玉佩的绳子的颜色了,一看就知道这玉佩已经不知道保存了多少年了。不弃母亲把玉佩挂在不弃的脖子上,“弃儿,这玉佩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母亲一直不敢给你戴,因为怕你太鲁莽,把玉佩弄坏或搞丢了,从现在开始你要无时无刻都佩戴着它,一定要好好保管!”
不弃觉得母亲今天真是很奇怪,像是急急要把自己送下山似的,眼看着母子分离在即了,她不仅没有依依不舍的神情,反而给自己这块破玩意,平日里自己下山抢劫回来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分得的财宝拿回来孝敬母亲,她从来都不曾珍爱过,哪家兄弟婶婶有急需时,她都大大方方的慷慨奉送于人,为什么偏偏对这块玉佩如此紧张、珍惜呢?他拿起玉佩看了看,是一块琢着蝙蝠,寓意“福在眼前”的玉牌,玉上琢的是个“安”字,细看玉佩的玉质不算上乘,做工也一般,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他知道玉是非常珍贵的饰物,并不是一般平民百姓所能拥有的,既然母亲拥有这样一块古旧的玉佩,那他的就母亲不是一般的贱民了,“母亲本家是贵族吗?”
“母亲不是贵族,但这块玉的主人是贵族,你听母亲的话,戴着它便是了。”
不弃看到母亲的脸上有着悲喜难辨的凝重,他不敢多言,唯有顺着她的意愿,点头答应着。
不弃看到母亲一直凄然、落寞地看着自己胸前的玉佩,不禁安慰她说,“母亲,等弃儿在绛都安置好,弃儿就回山寨来接母亲去享福。”
“母亲在山上生活了那么多年,早已习惯了山上的生活,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母亲会每日为你们焚香祈祷的,弃儿不必挂念!”不弃母亲的脸上露出欣喜而无奈的神情,沉默一会后,她强打精神,把话题转移,“弃儿,我们去把汶融给放了吧!”
“母亲,汶融想要毒死我们,我们怎么可以放了他呢?”
“傻孩子啊!汶融与你不和是真的,但他怎么可能去毒害姬雅公主他们呢?阿三是谁的人,公主他们不知道,难道我们这山上的人会不知道吗?”
不弃顿时恍然大悟!他用力拍拍后脑,“哎呀!母亲不说,弃儿差点忘记了!阿三一直都是二当家的心腹,他怎么可能听命于汶融呢?一定是二当家让他假装投毒,嫁祸给汶融,以扰乱众人的视线,解除众人的戒心,那么当二当家真正投毒时,大家都没有防备,那二当家便会轻易得手了!”
不弃母亲微笑点点头,“弃儿,姬雅公主即便获救,她堂堂一国公主是断不可能到崇山统领山寨的,你既然不是大当家的儿子,那你也不要留恋山寨了,以后跟着荀将军好好为国尽忠吧。崇山毕竟是大当家一生的心血啊!再说山上男女老少那么多人,总要有个当家的管着,汶融再怎么说也是山寨里出生的孩子,大当家对他也是非常器重的。依母亲看来,不如我们请里克大夫把他放了,让他好好管理这山寨吧!”
“好!弃儿听从母亲安排!”经过这一天来的几经生死跌宕,不弃对母亲好像重新认识,这个有勇有谋、心思细密的母亲,与他以往印象中那个弱质芊芊的妇人大相庭径,许是生活在最低层,一直无法展现她的才智吧,否则她绝对是个有为之人。
如此一来,从未询问过母亲身世的不弃,开始对母亲前半生的经历有着种种猜疑:母亲身上珍藏着那么贵重的玉器,她以前究竟是什么人家出身呢?母亲说自己的父亲是位贵族,那他究竟是什么人呢?这十九年来,他为什么不来找母亲呢?自己是出生在崇山山寨的,那父亲究竟知不知道有自己这个儿子的存在呢?……种种的疑团萦绕在不弃的脑海中,但他知道:现在情况紧急,不容他细细询问,他盘算着,等把姬雅公主救出之后,自己再回山上,向母亲问个明白吧!
不弃母子俩回到大殿,不弃把母亲的推理及提议向里克大夫他们禀告了,里克大夫他们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命人把汶融带上大殿。
里克大夫细细询问汶融为何要杀阿三,汶融说看到阿三一直往自己身上看,觉得很生气,他知道阿三平日与自己不和,怕他栽赃陷害自己,而雅公主他们本来就与自己结下了梁子的,如果阿三乱说是受自己教唆下的毒,那自己真是百辞莫辩!所以一气之下便杀了他。
“难道你没有想到要从他的口中探明真凶吗?”
“大夫有所不知!我们崇山山寨有规定:凡是接受命令者,不得泄露受命者名字,如若泄露便要以‘出卖山寨罪’论处。‘出卖山寨罪’是要受万剑穿心之刑的,所以阿三即便是受命于人,他宁可自尽也绝对不会供出指使者来的!”
里克大夫转而看看不弃母子,不弃母子点头默认。
里克大夫命人帮汶融松绑,然后告诉汶融是不弃母子为他说的情,汶融非常错愕,他万万没有想到不弃母子会如此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于是连忙向不弃母子道谢。
里克大夫把雅公主被巫岳挟持下山及不弃将要跟随荀统领下山营救公主的事一一相告,为了保证不弃母亲的安全,里克大夫特意说明是她提出要汶融来统领崇山山寨的。
接着里克大夫命人召集全寨男女老少集合到大殿门前,把与雅公主等人在昨天已经拟好的新规一一宣读,不外乎要山寨人等不得再打劫商旅路人,不得滥杀无辜,强抢民女等等……并说要上报晋献公,把这里划为姬雅公主的领地,免去一切赋税杂役,要山寨中人在山寨开荒耕种,自给自足,并勤加操练兵卒,以备国家之需,还承诺要把巫岳抓获,把大当家箕疾运营的商业网络归还崇山山寨,让山寨的子子孙孙都能享受其财富。最后里克大夫还当众宣布请汶融代姬雅公主掌管崇山山寨一切事务,众人自然欣喜满怀。
第二天一早,不弃吩咐阿来等人好生照顾母亲后,便跟随荀智有他们一同下山了。
公子苒和荀智有他们一回到绛都城马上到西门大街守候巫岳和雅公主的出现,而里克大夫则急急进宫觐见晋献公,把雅公主被崇山山贼虏去的事向献公一一禀告,献公听得气急败坏,马上加派人手给荀智有他们,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把雅公主找回来。
三天后的绛都城西门大街上,如常的人来人往。这里一向都是绛都城商业最繁华的地带,什么卖米、卖油、卖杂货的,酒楼、食肆一大堆,光布店就有四五家,因为不知道雅公主所说的“西门布店”是哪家,所以公子苒和荀智有的人唯有乔装成各式各样的生意人、路人等等,分别守候在各家布店的附近,整个西门大街都布下了天罗地网,专门等待巫岳和雅公主的出现。
公子苒等人苦等了整整两天两夜,但却没有看到巫岳和雅公主的身影,公子苒真是心急如焚啊!这时在酒楼等待的公子苒收到了公孙孚派人传来的书信,公子苒打开书信一看,整个人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