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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慕飞叶再睁开眼时,感觉到身边有人,身体蓦然紧绷。齐修远不由感到奇怪,“怎么了?”慕飞叶听见他的声音,勉强的勾起了一丝笑容,“这里是暗道么?为什么这么黑呢?”齐修远的手臂一颤,却是半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慕飞叶察觉到了,只好自嘲的笑笑,“是我心存侥幸了。”她知道,齐修远的毒药已然侵入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什么也看不到了,她练过武功,目力自然是极好的,可是,却什么也看不到了。她便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只是,只是心存侥幸而已。毕竟,她才逃出来啊,死的一瞬间,她不怕;可是,直接去面对死亡,或者说是等待死亡,她却做不到啊。

说到底,她终究还是有放不下的人和事啊!

她的手缓缓抚上右脸,这里的伤啊……手尚未触及伤口,却已经被齐修远拿了下来,“别碰,我敷了药,伤口已经包扎了。”

慕飞叶不再动作,眸中渐渐有了泪意。“小齐子。”她低头,开了头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了。

齐修远的身子一颤,心中生出了几分欢喜,这般,便也值了呢。他的眸光缓缓移向左臂,即使是毁了这左手,也,值了呢……

“那么,这是哪儿?”慕飞叶回过神,将眸中的湿意逼了回去,手却依旧紧紧地抓住了床板,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触碰到那样冰凉的空气,然后心生害怕。

“青泽山,你以前住的屋子呢。”

慕飞叶蓦然抬首,却忽地意识到自己的眼睛,还是将头埋了下去。

青泽山啊,竟然是,青泽山么?

这儿,自己已经有八年没有来了呢。自从十五岁下了山,与齐修远开始这场赌局之后,自己,便再也没有回来了呢。

只是,这儿的一切却是自己记得最清楚的。这里啊,留下了自己最美丽的回忆,不是么?即使是想要忘记,也是不能的啊。这样的熟悉,即使是失去了眼睛,也不会在这里找不到依靠的吧。只是啊,来的两个人,已经不再如同八年前了呢。

“来,先把药喝了。”慕飞叶还来不及多加感伤,齐修远却已经将药递到了她的唇边,声音是一贯的温文尔雅,慕飞叶不由忆起从前自己生了病,齐修远也是这样的照料着她,知道自己害怕苦,就特意在药种少加一些黄连,又或者是制成药丸,和着蜜饯吃下去。这般想起,心中又是一番喟叹,只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声来,大概,谁也不想打破了这份得之不易的和谐吧,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了呢。

齐修远喂着慕飞叶吃完了药,就如同多年前一般收了药盅,吩咐她早一些休息,便开了木门,离开了。木门咯吱的声音之后,房内又重归于宁静,往昔现今在慕飞叶脑中重叠,一时之间,她竟分不清这是何时了。

齐修远站在房外,回眸看向屋中,黑压压的一片,如同鬼魅一般。他负手,静静的立于庭院之中,一袭白衣飘然,在这冬日疏寒之中,显出几分傲世之意来。

此番回青泽山,也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扶桑在途中埋伏了众多高手,自己一人对付或许是绰绰有余,可是还要带上一个失了武功的慕飞叶,便只剩下五成的胜算。他一向不喜欢冒险,何况此番关乎性命,他怎可大意?给慕飞叶服了解药之时,便行水路回了青泽山。这青泽山终年云雾缭绕,若非熟悉此处之人,上了青泽山便必将迷路,加之这山上药物常年可寻到,治疗慕飞叶的伤也会方便许多。思及此,他不由想起在玄府别院的庭院之中寻到她时,他的心跳竟似乎凝固了一般。谁能想到,那个狼狈不堪,浑身血迹的人,竟是才冠宣朝的回雪郡主?是他忽略了,她已是失了武功,怎可避开那毒药?若非他随身带了解药,只怕她如今便不会醒来了。饶是如此,她依旧昏睡了十余日。他心中一叹。颇有悔意。此刻睡意全无,便就坐在这石凳之上,手轻轻抚着石桌,冰凉的气息透过他的皮肤,虽有内力护体,依旧让齐修远忍不住的一颤。

他啊,终究还是再害怕啊。

慕飞叶在屋中也是一宿未眠,她试着调节内息,让内力在身体里运行了数个小周天。停下来时,额头已经微微渗出了汗水。她呼出一口浊气,还好,虽然双眸依旧不可视物,但也并不是全无自保之力,至少,上路之时不会成为齐修远的负担。

她在床上呆了半晌,思虑着外界的情况。秋佩芷至今还没有音讯,她不知秋佩芷是否知道澜阶宫的秘密,又是否在重刑之下终于忍不住说了。虽说两块虎符在她和齐修远手中,可是谁又知道澜阶宫是否有别的信物使得铁卫兵对他们俯首称臣。

听齐修远说夏青痕乃是扶桑的人,而这四部之中,虽说都是父亲选的人,可保不准就有为了利益而出卖的人,看来,得让苏吉好好查一番了。落月之处也得加紧些警备。至于昭银,慕飞叶蹙眉,手指在床沿之上轻轻的扣动,昭银虽也是心腹,可与夏青痕之间颇有一些暧mei,若是他知晓夏青痕之事,只怕,也留不得了。慕飞叶失神的眸中闪过一丝凌厉,她,冒不起这个险!

落月的密信在第二日意外的送来——苏吉失踪了!

慕飞叶揉碎了密信,碎末儿被抓在手里,齐修远便就在她的对面坐着。见她许久不开口,不由问道,“这个人,可可靠?”

“苏吉自幼便随了我,又是澜阶宫那边送来的人,家世清白,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慕飞叶将碎末撒到地上,“我只是疑惑,苏吉武功不差,怎会被擒去?”

“若单论武功,他与你相比如何?”

“伯仲之间。”慕飞叶单手抚额,眸中虽无流动光华,却仍觉不出半分落魄之感。

“那么。”齐修远略一思衬,“这个人,留不得。”

“为何?”慕飞叶反问,“苏吉不是夏青痕,我信他的忠诚。”

“忠诚?你在江湖呆了这么多年,竟还相信这不切实际的东西?”齐修远轻哼一声,“在夏青痕反叛之前,你可曾疑过她?”

慕飞叶一怔,“可是苏吉的妹妹……”她忽的住了口,若是苏吉真存了异心,只怕那个苏静云,也并非是他的亲生妹妹了。

对啊,当日澜阶宫送来苏吉之时,不是说过这个孩子原本是个乞丐,没有亲人的么?后来领了个女孩回来,说那是他的妹妹,却谁也没有怀疑过。那么,苏静云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呢?

慕飞叶不语,自一旁取过笔墨,在信条之上写了些吩咐,便让齐修远将信鸽放飞,这才安心了一些。

齐修远返回屋中,见慕飞叶面上又露了倦意,便敛了心中想问之事,“你可需得回去一趟?”

“不急,落月会做好的。”慕飞叶听是齐修远,紧绷的心也就放了下来,“不过,咱们还是的去一趟霞山,尽快寻到了铁卫兵,才能真正的安心。”

“那好,我去准备一下。”齐修远走近,指端搭上慕飞叶的脉搏,慕飞叶身体一紧,却还是很快放松下来。这个世界上,或许别人都会背叛她,可是,齐修远却是不会的,即使他变了,她也变了;即使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即使他们之间,纵横了利益,他啊,却依旧不会伤害她的。正想着,齐修远的声音却蓦然传来,“得多准备一些药丸才好,备着路上用。何时起身?”

“你安排就好。”慕飞叶一笑,白皙的脸上轻轻的勾起一个笑容,一如当年的纯洁,不染红尘。却令二人都沉默了下来。

一旦离开了青泽山,他们之间,或许便又不会出现如此的笑容了吧……

重返霞山,二人并未联络自己的任何部下,径直登了山,还是停在了那块大石旁。齐修远此时也不似初来之时那般轻敲了事,扇中注了内力,猛地敲了下去。慕飞叶闻得风声呼啸,也不多问,只蓦然使上轻功,瞬间便离地三丈余高,巨石破裂,堪堪划过她的耳际。

齐修远反应也自是不慢,足尖轻点,就闻的爆破声传来,却是那洞口开始塌陷,一分一毫的落了下去,显出密道来。

齐修远倒是并不诧异,在澜阶宫之中,无论是自己走的那条暗道还是慕飞叶走的那条暗道,其开口之处便是地面开裂,其风格大致是相同的。所以,霞山的暗道藏在巨石之下,也并非是在意料之外。念及慕飞叶双眸依然不可视物,他便拥着慕飞叶向暗道走去。慕飞叶身体一僵,却还是没有开口拒绝,由着他去了。

暗道之中黑暗却并不潮湿。于慕飞叶而言,这几****已习惯了黑暗,于齐修远而言,他的目力本就极好,在这片黑暗之中视物也并非是难事。但见暗道两旁尽是石刻,刻得乃是昔年建帝初后上战场杀敌的情景。他不由想到幼时与慕飞叶打赌之时的情景,昔年的初见于今于二人而言竟都只成为了回忆,时过境迁,当他二人身上加诸了家族权益斗争之时,二人之间便再也回不到以前了。时光流逝掉得不仅仅是流年,更有许多的恩怨成为过眼云烟。这只是,他一个人的不甘心罢了……

慕飞叶感觉到齐修远停了下来,不由晃动他的手臂,“怎么了?”动作做来,确实慕飞叶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依赖之情。齐修远见她若此,心中的某一根弦蓦然被触动了。他想到这八年的时光,每一次的试毒,都是他在铭醉居上等待着她。而这些年,于情之一字,又何尝不是他在等待着她?思及此,齐修远蓦然抓住慕飞叶的手,手臂一紧,将她纳入怀中,声音一贯的温文尔雅,如同八年以前,那最寻常的呼唤“叶子。”

慕飞叶听到了,无神的眼中划过一丝泪意,那声音,似乎从未改变,往事纷纷荡开在她的脑海:十二岁的初次相遇;十六岁的逃避远离;后来的礼貌疏远……

他们之间,不知不觉的已经隔了着许多,那么,还回的去么?

何况,他们本就是南北藩王的子嗣,日后的变数,谁又说得清楚?她缓缓地拉开齐修远的手,微微后退一步,“世兄,正事要紧。”

齐修远苦涩一笑,心绪渐渐平复。只是,右手的手臂越发的疼痛了。

“在下失礼了。”

礼貌,而疏远!

一如十六岁时的各自退步,他们二人,终于渐行渐远……

他们啊,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好在二人都是隐藏情绪的高手,相行向内虽并未交谈,却也不见得有任何冷战的气氛存在。二人都是习惯了彼此不开口言语的,他们二人都是如此,一向将自己的心事放在心里,自个儿想着,即使再难过,也不肯说出来。若是说出来了,反而是孤注一掷了……

行至途中,慕飞叶蓦然拉住齐修远的手,“小心前面。”她失了双眸,因而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耳上,自然比齐修远更早发现潜在的危险。齐修远闻言,不由也侧耳去听,一听之下,却是大惊。他不由望向慕飞叶,“是,蛇窟?”

却见慕飞叶缓慢却坚定的点头,齐修远知道,慕飞叶怕蛇!

自玄家的那一件事之后,慕飞叶变怕极了蛇鼠,更怕极了,黑暗!

只是啊,她失去双眸如此之久了,却依旧未曾流露出一点的害怕情绪,是压抑,还是其他呢?

他不知道,对于慕飞叶,他啊,毫无把握。

慕飞叶暗自加了防备,将虎符贴身放着,朝齐修远问道:“走么?”

齐修远见她如此,知她是不愿退却了,遂与她并肩,望着她那失神的双眸,“走吧。”

即使明知前方有着危险,他们却依旧是不愿选择退却的。他们的命不只是他们的命。他们的身后,还有着南北两藩数万将士的性命和数万百姓的性命!

他们啊,早已过了任性的年龄了,便再也不能任性了……

蛇窟,原是康朝后宫女子的一种刑法。犯了事儿的女子被刽子手在身上割出千百条口子,都是浅伤,并不致命,然后扔入蛇窟之中。蛇闻到了血腥气,便争先恐后的往受刑女子身上爬,忙着吮吸鲜血,那些蛇并无毒,但被蛇咬过的伤口疼痛无比,有的地方甚至深可见骨,此时人自然会挣扎,可是越挣扎,那些蛇就越疯狂,将人缠得越紧,最终就有人是窒息死亡的。而更残忍的人,便将受刑之人的下颚卸掉,令其欲死不能,只能活着,受尽那万蛇缠身的痛楚,最终看着自己皮肤所剩无几,看见白骨,绝望而死。康朝曾就有一个贵妃,因为得罪了皇后,便被卸了下颚,身上割满了伤口,扔入蛇窟,最终全身上下看不见完整的肌肤,只能看见白骨,身体还发黑,又被蚊虫叮满了全身上下。至死,那女子都存活在绝望之中,等待着,死亡的到来。那个时候,死亡,才是幸福的吧。而当日监邢的宫女,竟有被当众活活吓死的。而康朝两百多年,死在这蛇窟之上的女子,就多达三万五千余人,竟可与康朝初年的连坐刑法相比了。

二人立在蛇窟边沿,却不知该如何对付这蛇群,在青泽山半月,只制了慕飞叶需要的药丸,和一些毒性极强的毒药,但这些毒药的数量并不多。此番是蛇群,还不知下次是什么,是冒不得这个险的。而慕飞叶用的是铁索钩,齐修远用的是玉扇,这两样武器对付人尤其是单人近身搏击是极有用的,可用于对付大规模的蛇群,却是毫无可利之处。秋佩芷的长鞭到不失为一种好武器。只是,秋佩芷如今在哪儿,又上哪里去找长鞭呢?

秋佩芷和苏吉出了暗道,那个温和的男子却并没有同行,出了玄府别院,秋佩芷不由舒了一口气。

“怎么了?”苏吉笑问,此时旭日初升,他的心情似乎也好上不少。

“那个男人,好忧伤。”秋佩芷想了想,“忧伤的,让人快窒息掉了。”

“是么?”苏吉低语,眸光望向快要消失在视野之中的玄府别院,语中无喜无悲。

“对了,他是谁?”秋佩芷见苏吉心情好了一些,也不似在暗道之中那般拘束,话也多了起来。

“玄青影。”

“玄青影?”秋佩芷低吟着这个名字,蓦然停住向前的脚步,“他是玄青宇什么人?”

“兄长。”

秋佩芷的眸光蓦然冷冽,“苏吉,你可知道玄青宇对澜阶宫做了什么?”

“知道。”苏吉一脸平静,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知道?那你和他兄长做了什么交易?”秋佩芷的双眸凝视着苏吉,“你究竟,算是谁的人?”

“若我说我是慕飞叶的人,你又打算怎么做?”苏吉笑道,对秋佩芷浑身散发出的杀气浑然不觉。

“慕飞叶?”秋佩芷皱眉,“她是玄家的人?”随即又是一声冷哼,“难怪,难怪她头上有胭脂红玉,玄家不也有胭脂红玉么?”

“不是。”苏吉打断她的话,随即呵呵的笑了起来,“你猜得可太离谱了一些。”

秋佩芷见他如此,知道他是在同她说笑,可她此时哪有心思陪他说笑?她是个直肠子,又急于知道事情真相,不由喝道,“苏吉。”

“好好,我便告诉你。”苏吉止了笑,“你可还记得,义父将我交与谁人了?”

“北藩王。”

“不错,慕飞叶便是北藩王的女儿。”

“你是说她便是才冠宣朝的回雪郡主?”秋佩芷不由讶然。

“不错。”苏吉肯定道,“慕飞叶不仅与玄家毫无关系,还与他们有仇呢。”

“什么仇?”秋佩芷虽知南北二藩与玄家太后有不和,但终究只是一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门外汉罢了。

“玄青影的双腿,便是由齐修远废的。”

“是么?”秋佩芷皱眉,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贯温文尔雅的修远哥哥竟会如此残忍的对待玄家之人。“可是,这与慕飞叶有有何关系?”

“当年,齐修远便是为了慕飞叶才废了玄青影的双腿的。”苏吉说完这话便不再言语了,静观着秋佩芷的反应。

秋佩芷心中苦涩,但她是好强之人,怎么也不肯在他人面前失了尊严,便压抑住心中苦涩,转移了话题,“可是,这由于澜阶宫有何关联?为何要血洗澜阶宫?”

苏吉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不知她心中所想。但他终究是个局外人,不便插手这其中之事,也不戳穿她的伪装,“你就不曾想过,为何义父要将我交与北藩王?”

“你的意思是,父亲和皇室有关系?只是,这怎么可能?”秋佩芷也不是笨人,早就想过这一点,只是她心中不敢肯定。澜阶宫,毕竟只是江湖门派啊,怎么可能与皇室牵扯上?

“澜阶宫的创始人是谁?”

“清浅啊。”秋佩芷回忆起每年都会祭拜的先租灵牌,这个名字她如何忘得了?

“那不过是一个幌子,你也信?”苏吉挑眉,“你可知清浅的妻子是谁?”

“潇湘姑娘。”

“那我问你,初后的妹妹,闺名是什么?”

“单名一个‘湘’字。”秋佩芷皱眉,“你的意思是,潇湘姑娘,便是初后之妹,端木湘?”

“正是。”苏吉也是听的慕飞叶所说的那首诗方才知道的,只是,后面的她不说,他也不能问,更不能自个儿去揣摩。无论是在澜阶宫,还是在王府,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知道,什么该不知道。有时,好奇心往往是送命的关键。在这些事情上,即使是知道,也不许装作不知道。

“可是,即使是澜阶宫与皇室有关联,玄家也没有理由血洗澜阶宫啊。莫非是,真有什么铁卫兵?”秋佩芷想到玄青宇问她的事,不由问道。

“不错,澜阶宫密道之中有两块虎符,正是用于调遣铁卫兵。而且,还有初后绘的兵戈草图。”

秋佩芷当然知道初后是暗器之中的个中行家,看来,澜阶宫密道之中的东西,谁都想要得到呢。

“那如今,虎符在谁的手中?”

“正是在齐修远和慕飞叶手中。”

“那他二人可有危险?”

“他二人,已经无事了。”

“莫不是玄青影说的便是此事?”秋佩芷不由挑眉,“玄家为何要救他二人?”

“因为,玄家也想坐上那个位置。”秋佩芷在心中思量了一番,也便明白了。可是,她不明白玄青影为何见到苏吉之时面露惊异之情,若依照苏吉所言,那玄青影应该早就知道密道中的人是苏吉才对。而且,他又是如何到这别院的呢?只是她依旧没有问,因为她知道这些就已经涉及慕飞叶或者说是整个的北藩的机密了,她就算是问了,想必苏吉也是不会说的吧。何况,他先前所吐露的这些,就已经算是在泄露机密了,而这些话,当真是他无意之中说出的么?想必不是吧,苏吉本就是个心思敏锐之人,怎么会不经过脑子便说出这些机密?这些话,只怕是他故意说的呢。从他开口开始,她便掉入了他所设的圈套。若是她将这些话说出去,只怕苏吉便会毫不留情地杀她灭口的吧,慕飞叶已经得到了虎符,便不再需要她了吧。她的死活,便不再关系到这一切了吧。她便只能将这些秘密烂在肚子里,然后为慕飞叶效命了么?

不,她绝不甘心!

既然苏吉要告诉她这些,不只是因为警告她吧,还有稳住她吧。毕竟,她才是澜阶宫的少宫主,而澜阶宫调遣铁卫兵的工具,并不只有铁卫兵呢……

慕飞叶讲左手臂上的铁索钩取了下来,去掉首尾,便是一条一丈长的节鞭。她将长鞭递与齐修远,也不多说什么。但二人相交多年,对敌之事不必揣测也知对方心中所想,齐修远也不多问,接过长便便跳入了蛇窟之中。慕飞叶虽不能视物,可一双耳朵闻风向而辨齐修远之招式动作,在这黑暗之中足以抵上一双眸子。便是有时闻的蛇吐信之声,也能在脑中想到齐修远下一步的动作,若齐修远有时忽略了,也可以及时提醒他。齐修远向左一个错步,却听得塌陷之声响起。慕飞叶侧耳去听,却方知这蛇窟之下,竟还有一个蛇窟!慕飞叶心中一紧,慌忙问道:“齐修远,你怎么样?”齐修远此刻哪有心思回答她的话,他也未料到这之下还有一个蛇窟,他落下来,正落到一大群蛇之上,而上面的蛇也向下追来。不过片刻,便覆满了他的全身!此刻即使是慕飞叶给的长鞭也毫无用武之地了。

慕飞叶未听得齐修远的回答,也害怕他出了什么事,身体前倾,边沿的泥土便是扑簌簌的下落,“齐修远,你回答我。”可是还是没有回音。她心一横,纵身一跃,便入了第一层蛇窟。在此,她又闻声听位,向蛇群吐信声音最大的地方寻去。

“别过来。”齐修远伸手扯开覆住他面的几条蛇,蛇蜿蜒在他的手臂之上,弯弯曲曲,甚是狰狞。那蛇也不愿被人控制,光滑的身子扭动着,见齐修远还不放了它,便是狠狠地一口咬下去。血腥的气息又刺激了别的蛇,齐修远身上即时便多了几条口子。他忍住疼痛,唇色已然苍白,可他依旧朝慕飞叶道,“别过来。”

慕飞叶又是何等人?她心思原本就敏锐,又与齐修远相交甚深,自他停顿之间已然听出不对劲来,更逞论她并未听见节鞭挥动而激起的风声。她不及思虑,向前跨了一步,却已然落入了第二层蛇窟!伸手便去捉齐修远身上的蛇。又用力向上扔去。那蛇群向她的手臂咬去,她却浑然不知疼痛。手上加了劲,便见蛇瞬间便失了呼吸。可是那蛇群何其多?又岂是她可以一条一条捏的完的?故,饶是她的动作极快,却还是受了不少伤。齐修远目力极好,自然能够看见慕飞叶的双手在颤抖着。其实,即使不看,他也知道她心中的害怕,只是在压抑着而已。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压抑,究竟算是什么呢?是顾念着旧情,还是为了他手中的苍墨军?他知道慕飞叶的心思转的极快,尤胜他三分。正因如此,他才更不敢把握,就在那片刻之间,慕飞叶心中可有想过着其中的利益纠葛?

只是,看她如此压抑心中害怕前来救他,他依旧感动了。便先撇去那些不谈吧,至少,他在她的心中还是有一个位置的。那么,就且不论这是因为情感,还是因为兵权吧!

慕飞叶终于将齐修远上半身的蛇除了去,齐修远也就顺势一扫,便也是除了一大片蛇,只是这一来,蛇的鲜血飞溅,便又使得那剩下的蛇群咬的更厉害了。齐修远蓦然闷哼了一声,捂住了左臂。慕飞叶听得,伸手去拉他,殊不知,她触及的却是一大片温热的液体。

“血?”慕飞叶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心中虽然肯定了,但是却害怕这肯定,“你的血?”

“不,不是。”齐修远此刻的面色已是更加苍白。若是慕飞叶的双眸能够视物,必能在这黑暗之中看见齐修远此刻的左臂上,已是鲜红一片。可是,他却依旧不愿让她担心的,“是蛇的血。”

“骗人。”慕飞叶此刻心急如焚,失了理智,就连话中也带了少有的几分哭腔,“你当我是傻子么?竟然连人血与蛇血也分不清楚么?”她知道这并不是蛇咬的,那么便必是旧伤了。她伸手抚上齐修远的左臂,虽然看不见,但她却依旧能够感觉到,这伤深可见骨。她不相信以齐修远的武功会被人伤成这个样子,那么便必然是自己伤的了。她不由想到自己的脸上的伤,那日自己换药,却发觉伤口处已然好了很多,她看不见,也不知这伤口如今究竟如何了,便只当是自己感觉错了。她知道,若要这伤口愈合的毫无痕迹,便必得割肉以填之。他想没有人会这样做,可是,她没想到,没想到……

她心中五味交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shi身的双眸却渐渐泛出泪光来。

“齐修远,你这个笨蛋。”

她收回手来,别过头去,拭去眸中的泪光。

“明明知道我看不见了。”

眼泪又泛出来怎么也抹不去了。

“又何必要……”

她仰头向上,想把眼泪逼回去。

“白费心思呢?”

却怎么也逼不回去了。

“又何必要……”

她转过身,眼泪滴落。

“伤害自己呢?”

那滴泪珠,正滴落在齐修远的左臂上,在伤口处,生生的疼。

他啊,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哭了呢。

“我怎么会让你看不到呢?”

伸手,他拭去她脸上的泪。

“我原本打算……”

他轻轻的叹息。

“用我的眼……”

他凝视着她失神的双眸。

“换你的眼。”

慕飞叶失神的双眸蓦然睁大,她忍不住眼泪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觉得后背一痛,她的头一沉,缓缓地,倒在齐修远的肩头。

齐修远一惊,捏住那蛇七寸,却见面前的墙壁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了,一个人,正站在那儿……

苏吉和秋佩芷到了洛州城,落月停留在洛州城等着他,二人互相问候了一番,便将话题转到了苏吉身上。

“你去哪儿了?主子很担心你。”落月眉头微皱,一双眸中满是关切之意。

“哦,我去了玄府别院将秋少宫主救了出来。”此时房中只有他二人,秋佩芷被苏静云找去了,说是想听听江湖的事儿,苏吉也就随她去了。

“为何不提前支会一声儿,弄得大伙儿为你担心。”

“我不敢说。”

“为何?”落月一脸好笑的看着苏吉,“这是好事儿,主子也不会责怪你啊。”

“不,倒不是怕主子责罚,而是怕……”苏吉止了声,贴着落月耳根儿说话,“这四部之中,有奸细!”

“比如?”落月面上不动声色,严谨的问道。

“夏青痕!”苏吉的话无异于一个惊雷砸在落月的耳中。落月是“女”部的百夫长,训练的就是察言观色的人,而她自己本身也是这么一个主儿。这本是她前几天才从慕飞叶那儿的来的消息,此刻却从他的口中说了出来,不由让她对主子的‘疑’,信了。

她心中虽疑,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只是猜忌。不过听你这话的意思,倒是夏青痕这叛变的罪名,坐实了?”苏吉剑眉一挑,又将问题打了回去,他自身倒落了个干净。

“可不是。主子让我守在这儿,就是想亲自告诉你,让你查查四部里还有没有这样的人。顺道啊,把这‘神’部的百夫长换了。”落月啜了口茶,赞了声好,“你心中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秋少宫主如何?”苏吉笑笑,“她虽是澜阶宫的少宫主,可是对这其中的事儿知之甚少。不若从头做起。可是她身份又摆在那儿,总不能真让她做一个小兵啊。对吧?”

“好歹都让你给说尽了,我还能说什么啊。你在商人堆里扎了这么久了,识人用人比我在行,我又何必质疑呢?”落月一笑,“我听说你原是秋前辈的义子?是秋少宫主的义兄?”

“往事了,提它作甚?”

“怎是往事呢?秋少宫主既与你幼时便相识,那这感情自比咱们这些好许多。那便由你帮衬着她,也帮衬着‘神’部如何?”

“这可合规矩?”

“没什么合不合规矩的,主子那儿,我告诉她一声,她想必也不会反对,她是信着你呢,你又何必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落月笑笑,将手中的茶水放下,“好了,为了在这等你,可耽误了我不少时间,我也得回去查查我的部下里,还有没有犯事儿的,好好管管了。”一句话,便将苏吉的反驳堵在了口中。

苏吉一笑,也不多说什么,起身送落月离开,待她的身影消失之后,眸光却忽然变得哀伤。

主子,你竟开始疑我了么?

这是霞山的底部,几百年间,这里已被铁卫兵开掘出了一个密室,栽花种树,大片大片的花叶在其中掩映成趣,颇有几分世外桃源之感。齐修远将慕飞叶平放在石板之上,一旁坐着这里的铁卫兵首领——祁离。

“她的体内,怎么除了蛇毒还有其他的?”祁离眉头一皱。虽然有了慕飞叶那块黑色的虎符让他们为她效命。可是,铁卫兵是何许人?昔年即使是建帝也得对它们敬三分,这份荣耀,这份傲气,即使过了几百年,依旧是他们的骄傲,依旧使得他们骄傲。因而对齐修远也不大客气,更何况,他还不是他们的正牌主子。

“这毒不好治。”

“得‘连季子’和‘子腹枝’一同入药。”祁离把脉,“这样就很被动了。”

“不错,何况,这毒已经到了眼睛。”

“如果能在眼睛处控制住也不错,指使就算是你用你的眼睛换她的,也不过是延续她三个月的生命啊,一样不能控制住毒的蔓延。”

“我知道。”

“那你还不要眼睛?白白浪费啊。”

“可是,三个月的生命,也是命啊。”

祁离一愣,“你既愿为她舍了双眸,可愿为她舍了性命?”

齐修远却不肯说话了,他犹豫了。他即使是失去了双眸,可是一样能够运筹帷幄,一样能够报当年的仇。可是,如果没了性命,那么还谈什么报仇啊?他并不是被情感冲昏了头脑的人,他理智,所以他不会让自己拿命来换。

祁离却忽的笑了起来,“不错,面对心爱的人还有能力保持理智,这样才能做我的主子嘛。”

齐修远听他说心爱的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转移这个话题,“你打算怎么做?”

“《西帝九经》中有一禁术,以血换血。”

“有几成把握?”

“自然有十成,既救得了她,也能使你不受伤害。”祁离自豪的一笑,“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可我和她的血液如何能够交融?”齐修远疑道。

“这你不用担心。”祁离听他这话的意思,是打算以血换血了,也便给他解惑,“当年建帝与南北二藩王义结金兰之时,玄家始祖曾给三人下术,使其血液融合,成为真正的三兄弟。这也是为什么建帝和南北藩王‘共赴黄泉’的原因了。”

齐修远却没他那心思开玩笑,什么共赴黄泉,当他们几人是殉情么?他不由瞥了祁离一眼,只一眼,便令祁离的玩心收了起来。那眼神,无怒无责,无悲无喜,但是却令他心里发颤。

“后来随着外族的不断通婚,这血液也就渐渐不相似了,但是想要它融合,却也是不难的。”

“是么?”齐修远蹙眉,竟能另异族人之血液相同,玄家啊,只怕不只是一颗棋子,那般简单呢。“玄家,究竟是什么身份?”

“玄家,这说来便话长了。日后再与你慢慢解释吧。只是玄家精通奇门之术,乃是大才。而这最厉害的便是‘一灵二魂二体两用’。”

“‘一灵二魂二体两用’?”齐修远不由皱眉,“什么意思?”

“所谓‘一灵二魂二体两用’便是说一个人的一个灵魂,分裂成两个。所谓人有三魂七魄,而练成此术的人,便是三魂变六魂,而七魄共用。二魂分别处于善恶两方,而这人处于这两种形态之时,相貌是不同的,称作‘二体’,而这两种形态之时,彼此之间并不记得处于另一种形态之时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便称作‘二用’。”

齐修远倒吸一口凉气,“可有人连成过此术?”

“玄家始祖功力深厚,倒是练成过,至于如今,却是不知道了。”祁离想了想,又道,“连成此术需得姻缘巧合,在精神之上必然遭受了极大的创伤,无法治愈。不过如今玄家位高权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的精神创伤出现,恐怕也没有人能连成此术。”

“嗯。”齐修远含糊的应了一声,难怪建帝要用蛊毒控制住玄家,他防的不是他们的欲,而是,他们的,术!

“好了,说了这么多,你也说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她换血?”

“明天。”

“好,够爽快,就明天!”

秋佩芷和苏静云说了会儿话便起身离开了西厢房,屏着呼吸在墙角边上蹲着,偷听着里面的谈话。前面她未曾听见,只听到苏吉让她做“神”部的百夫长。她侧着耳朵听下去,知道这个夏青痕是个叛变之人。而听落月这些话的意思,似乎也疑到苏吉身上来了。她就不得不佩服苏吉的应变能力了。在慕飞叶怀疑他的忠诚的时候,将她拉回来当挡箭牌。虽然澜阶宫覆灭了,但是她的身份毕竟还是在那儿的。严格说起来也是一个郡主身份,和慕飞叶齐修远身份尊贵不分上下,是以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也不敢怀疑到她的头上的。而若是她的行为出了半分差错,追究的人便是苏吉。这样一来,苏吉无论如何也是逃不过追究的,此举无疑是给慕飞叶吃了一颗定心丸,多少也有些撇去了慕飞叶的怀疑了。而且,若是苏吉令旁人担这百夫长之位,那么落月必会再次杀了他。慕飞叶手下有四部,而苏吉却一人独掌两部,这其中欲判之心也就昭然若揭了。不过若是这般看起来,就连慕飞叶也不知苏吉去了玄府别院,而他与玄青影又似是旧识。他与玄青影将齐修远慕飞叶救出,他又落了个什么好处?玄家既已决定放了齐修远慕飞叶,他去玄府别院,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她知道苏吉那日的话是真假参半,可是,她越是想理个清楚明白,却越是乱了……

苏吉,当年救你,可是错了?祁离用了以血换血之中最麻烦的法子,他在齐修远双掌之上,自指端开始划出伤口,如同切割生鱼片一般。又在慕飞叶双掌之上划出同样的口子。祁离做的极慢,因为他们两人双掌之上的伤痕的大小,位置,深浅都必须一致,做到分毫不差的地步。故而只是如此的划口子便足足费去了一个时辰!做完之后,祁离额上已然微微渗出了汗珠。

齐修远慕飞叶双双盘腿坐在一块巨石之上,巨石乃是位于悬崖之下,其周围水波粼粼,水下锦鳞游泳,两岸又是郁郁青青。颇有几分春意了。

齐修远双手覆于慕飞叶掌上,暗用内力,便只觉二人手掌之间血液流动,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入齐修远的身体之内。祁离亦是盘腿,坐于慕飞叶的身后,在它们换血之间眼疾手快的点了慕飞叶的穴道,右边摆放着不等长的银针,约有百根。他左手食指中指相并,指端触及慕飞叶左部肩头,闭眸,感受慕飞叶的血液在身体里的流动,右手自一旁取针,大小不尽相同,插入穴道的深度也是不尽相同。此间的毫厘之差,便是生死之异!齐修远用的是绵长的内力,不急不缓,祁离下手果断,分毫不差。这般又是几个时辰的光景,慕飞叶的手却忽然动了动。

她能感觉到有新鲜的血液流入自己的体内,让身体重新充满了活力。这样的感觉就像是春时万物复苏,而她,便是那等待着复苏,渴望着养料的植物。她不由用了内力,这样一来,二人之间一拉一送,便使得血液的流速快了起来。祁离左手指端感觉到了慕飞叶体内血液流动速度的变化,眉头一皱,“得让这流速慢下来!”右手出针却是加快了速度,更快的将银针插入慕飞叶的后背。慕飞叶却明显不想让这血液交换的速度慢下来。她在渴望,渴望着复苏,渴望着生命。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呢?她才二十三岁,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她的生命,明明还应该很长的,她又怎么会不渴望着活下去呢?她想再用内力,却不料内力已经被封住了。她不想这样,不想向命运屈服。于是她变掌为爪,去抓齐修远的手腕。齐修远虽是闭着眼睛,可是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慢,手掌一翻,掌心用力,反将她的手腕下折。慕飞叶也不甘处于被动,腕上使力,手掌持平,弹开了齐修远的手……

二人就在这当头上较量起了手上功夫。

祁离只有干着急的份儿,真是一个不老实的病人!慕飞叶手上动作,单手之上已无血液交换,但这血液仍然在往外流动,没有减慢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快了。祁离手上动作已近极致,有些力不从心了,“齐修远,控制住她的手!”

齐修远如何不想,可如今这手上功夫便是实打实的拼招式了,他与慕飞叶虽然是师承乌木武陵两人,可是学的却是同样的功夫,一招之后应用哪一招,是挡还是攻,都是心中想好了的,加之二人共事八年,这其中自由着一份默契,招式上大都一致,故这手上功夫打了许久,仍分不出胜负,若再如此,只怕较量个几个月,甚至几年,也是分不出胜负来的。这会儿停祁离厉声一喝,齐修远手上的动作瞬间便快了三成,但却并非是挡开慕飞叶的进攻,而是顺势抓住了她的手。

五指交错,掌心相印。任慕飞叶再怎地挣扎,也挣扎不开了。

血液的流速终于慢了下来,可是手指之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血液顺着他们的手背,手腕向下淌着,不过片刻之间,便湿了两人的衣衫,那血液继续向下淌去,一直滴落在水中。那暗红的血液,渐渐的变成了鲜红的色泽。

祁离将最后一根银针插入慕飞叶的额头,终于撤回手指,齐修远亦撤回内力。

终于,将这毒,逼出来了!

祁离还来不及说些自豪的话,便见齐修远身子一斜,缓缓地向后倒去,溅起大片大片的水珠……秋佩芷终于坐上了“神”部百夫长的位置,她知道这些人并不服她,只是碍于慕飞叶的面子,碍着她是澜阶宫少宫主的身份,不便说些什么难听的话。虽然没有找茬的,可是都沉着一张脸,大家伙儿心里梗着,任谁看了都不大舒服。秋佩芷在澜阶宫之中之时,有父亲捧着;在玄府别院之时,玄青宇也没给过她脸色。她心里闷的慌,便搁了笔,向甘州城外的渡口边走去。

此时已是深冬,天气正值最冷的时候,渡上已无船夫,街上也是少有人在行走,满目所见,皆是一片空荡,毫无一点人间烟火味儿。秋佩芷就在那渡口边站着,冷冽的空气呼呼地刮过她的脸颊,她竟觉得,这块要过年的冬季,比那深秋更显得萧索。

她立在那儿,脑中什么也想,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千丝万缕的,却偏偏抓不着边儿。似乎只听见了风呜咽的声音,又似乎听见了有人唱歌的声音。唱的是一首古歌。

“昔年繁华成烟幕。

看今朝

秋水唏嘘

不复晴岚照。”

她如今,可不就是这番光景么?澜阶宫繁华不复,那“浮霄澜阶玉珠蕊”的光华已然褪去了光亮的颜色了,而她,已然不再是“秋兰纫佩芷香缕”了呢。

她啊,是她,却也不是她了……

苏吉就在她不远处立着,他没有忘记他在澜阶宫只是秋佩芷对他的百般照料,可如今,他却不得不忘恩负义的利用她了。他原本以为慕飞叶不会过问的,因为慕飞叶不是一个多疑之人,可是,她既然已经怀疑到自己的身上了,难道自己就被动的挨打么?当然是不可能的啊,谁想被杀掉呢?何况,是被自己一直尽忠的主子杀掉啊。何况,秋佩芷真的需要历练一番,才能在日后成就大事啊。

只是,这样的法子,于秋佩芷,就真的好么?

他不知道,从最开始,她便无法恢复最初的宁静了,而他们,也是一样啊。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只能将自己的歉意埋藏在心底了。一旦说出来,他们连现在的平静,便也维护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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