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当清清看到众人的神色时,也自觉到说得太毒,心里着实有些后悔了。可偏偏她是一个死鸭子嘴硬的人,实在不想就此失了面子,便强撑着笑脸看着婉儿,等她回一句话来,这次打定了主意,等下不管婉儿说什么,都不与她计较了。
可是不曾想,往日里一向温柔婉约的婉儿,此刻虽嘴唇颤抖说不出什么话来,但脸上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回望她的目光更是像毒蛇一般尖利!
清清的心尖儿不禁一颤,但随即便骄傲地抬起她那小巧的下颚,眉头也倒竖了起来,眼睛睁大,毫不示弱地看向婉儿,张嘴便想再刺她几句。
“你给我闭嘴!”只听秦娘怒喝一声,开口训斥道,“这种话也能乱说的吗?清清!你只顾口舌之利,却不好好想想。若是七皇子殿下真遭不测,那表明他手下的十几万大军也已所剩无几了!我嵩国再也拿不出另一支更强盛的军队可以与那虎狼之军抗衡!我们老百姓也再没了希望,我们真的要亡国亡家了!这一切于你又有何好处?你有什么好幸灾乐祸的?”
清清见秦娘也对她词严厉色,心内自觉有些委屈,便撅了个小嘴,嗫嚅道:“女儿说的可都是事实啊,却并非有意诅咒那七皇子……”
“娘,女儿觉得不舒服,想先行告退了。”婉儿截断了清清的话,长袖一拂,站起身来便往门外走去。
一背对大家,婉儿的眼泪便忍不住簌簌地掉落了下来。自从七皇子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婉儿可说是不分昼夜地为了七皇子的安危而担惊受怕着,今日清清的话虽是有些诛心,但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想的呢,只是她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而已,今日却被清清毫不客气地翻上了台面,令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屋内几人眼看着婉儿怫然而去,一下子都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才发现她的身子骨清减了很多,显得那样萧索而冷清,令人看了心下不由得恻然起来……
半晌过后,秦娘才回首狠狠地瞪了清清一眼,警告她道:“做姐妹的,要分清楚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不可以说。你明知婉儿近日来一直在担心着七皇子,却还如此说话,这不是摆明了想她难受吗?”
清清的脾气一向倔犟,今日被秦娘接连训斥了好几句,心里也是老大的不痛快,但秦娘是自己心中最敬重之人,故而虽不认同她的话,却也不敢再顶嘴,便闷着头不说话了。
素素和锦儿一看气氛不对,便赶紧站起身来,又互相使了个眼色,一左一右地依偎在秦娘身边,轻言细语地说些好话儿,便让秦娘解气了不少。
秦一一对今日清清如此咄咄逼人、不知轻重的态度也着实有些反感了,便也站起身道:“我去劝劝婉儿姐。”说罢,也不等秦娘答应,便离开了屋子。
这一场关于是走是留的讨论最终宣告失败!
之后秦娘虽然又召集了几次,但是由于要走派的代表——婉儿姑娘,她突然不再坚持说要走了,而要留派的代表——清清姑娘,她索性不发表言论了,任大家怎么问,都不开口说话,搞得大家很没意思。结果便可想而知,这样的讨论根本无济于事,大家都得过且过,就这么混日子去吧。
就这样混啊混的,日子便一下子又滑过去了大半个月。最近有关于七皇子所领军队的消息,一条皆无,令人忧心忡忡;而齐国的军队似乎也偃旗息鼓,并未继续向京城挺进。嵩国上下便在这样喜忧参半的心境下,伴随着新年的脚步也渐渐地来临了。
到了十二月二十二日这一天,凤来楼的生意照常红火得让同行羡慕不已,楼上楼下几乎挤满了人。
由于次日是祭灶节,家家户户都要送灶王爷上天向玉皇大帝报告这一家人一年来的善恶程度,然后由玉皇大帝判定这家人是该受到处罚还是接受赏赐的决定,因而每一户人家都不敢掉以轻心,就连凤来楼这样的青楼也不例外。
再加上嵩国历来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习俗,因此祭灶王爷之事,也只限于男子。那么像凤来楼这般的温柔乡,能堪当大任的男子,似乎从秦一一刚出生伊始就已定下,且无人有何异议,因而今年也当由他领头拜祭。
对于秦一一来说,这些打小便干起的事情,再经每一年的排练,至今已是熟得不能再熟了,简直是闭着眼睛都可知道,下一步该干些什么。于是当晚一过了亥时,他便早早地在自己房里睡下了,以便养精蓄锐,为明日一整天的劳累打个底。
就在他掉入梦乡,快乐地梦到那位俊逸非凡的七皇子,正带着他一同骑着马,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纵马驰骋时,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爆炸声,顿时击碎了他的美梦。他一下子惊醒过来,还未及套上衣服,外面又传来马嘶人喊声,紧接着凤来楼内也是一片叫嚷、哭喊声替代了原先应有的鼓乐丝竹之声,各种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顷刻之间便乱成了一锅粥!
因秦娘和秦一一住在主楼的后方小院内,平时在自己的院子躺下时,只隐隐约约能听到前方楼内传来的欢笑声,丝竹声,即使遇上有些客人闹场,也绝不会像今日这般反常。他已经意识到大祸将要临头了!于是也来不及多想,便跳下床来,胡乱套了一双厚底软靴,抓起几件衣服,一边穿一边向楼内奔去。
一路上不断遇见形形色色的嫖客、丫鬟、打手、妓女,所有人俱都慌不择路的向外奔逃而去,而秦一一最为关心的只是娘亲和自家楼面,便无心理会他们,只一径往主楼跑去。
到了大厅之时,只见桌子、椅子、酒水、食物倒翻一地,整个大堂一片狼藉,还有好些人正哭爹喊娘地互相挤搡着往外跑去,不过也有些人反道而行,迅速奔回房去,把房门紧紧关上,甚至听任跟在后面的人砸门叫骂都置之不理,总之整个楼面都乱成了一团麻。
秦一一焦急地向四处叫唤:“娘,娘,你在何处啊?”却听不到回应,他只得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地寻找,也亏得他的身子骨矮小,在乱七八糟的人流缝隙中穿插来去,不一会儿便把底下大厅梳理了一遍,没找到人,便又急匆匆地奔上楼去。
这时,二楼的一间房门打开了,只见紫萝探了头出来,向他招手喊道:“一一快过来吧,我们都在这房里。”
秦一一听到此话,不禁大喜,便快步往上冲去。可是等到他冲到那间房门口,瞥见了娘和几个头牌姐姐惊慌失措的身影时,楼下又传来更大的喧哗和哭喊声。
秦一一透过楼梯栏杆往下望去,发现方才跑出去的人流又一窝蜂地跑了回来,俱都挤在了底下大厅里,后续还有人源源不断地跑进来,大厅一下子便变得人满为患起来,一部分人更往二楼冲来。
从屋内出来的秦娘见势不妙,正要拉他进房去,却突然被几声脆生生的“啪啪啪”的鞭子声音给镇住了。这鞭声抽得人揪心,却也把吵闹声给一下子震了下去,乱糟糟的大厅里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声音来处搜寻,娘儿俩也目瞪口呆地看向鞭子落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