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奴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有些发晕。
我这是在哪儿啊?
侧过头,就瞧见窗口顶上雕琢的福寿双全纹路,阳光斑斑驳驳交错的射下来,洒在脸上暖洋洋的。
雕花门一侧挂着一幅《斩浪图》,图中山峰峥嵘逶迤,层峦叠翠;江面宽阔平静,远望无边无际,透着一股苍劲沉着的劲健之气。其左右两侧又有宝瓶琉璃金石不一摆放。眼睛转了一圈,只觉屋内摆设说不出的朴厚华贵。
这是在哪儿啊?
……乞丐……小侯爷,黑屋子……一个个人脸走马灯似的在脑中闪过,啊!方同源!糟糕了!
英奴一拍脑袋,后脑疼得直抽筋,立刻疼得呻吟起来。
“姑娘醒了!”
说话间,就有几个画着宫妆的侍女,引着一位老态龙钟的大夫过来把脉。
“嗯,脉象稳定,无甚大碍了,开些滋补的方子即可。”
大夫一走,既有侍女端着药膏給英奴换药。
“这是哪儿?”
侍女欠身一礼才答道:“此处是我家主人的一处庄子。
“你家主人是谁呀?”
“奴婢不敢胡说,等我家主人来后,姑娘自会知晓。”
“你家主人何时回来?”
“奴婢可说不准,我家主人有时几天来一回,有时几月来一回,姑娘且安心养伤便是。”
说完又端来一碗汤药伺候英奴服下。
英奴心里发急,可那汤药一服下,才问了几句,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睁开眼睛,立刻有侍女过来服侍。
这次却不等英奴问起,那侍女便告知她家主人已在偏厅等候。
到了偏厅,就见诺大的厅堂如同雪洞一般,左手边上摆着镶嵌着琉璃宝瓶的珐琅屏风,下首坐着一位灰发老者,便是这庄子的主人。
“见过主人。”
那长者虚扶一把,道:“姑娘免礼。”
待英奴坐稳,方开口道:“老夫乃这柴扉园的主人,姑娘便称老夫柴庄主即可。”
又道:“前日里,老夫的一个管家去城门口收租,到了翁氏夫妇家,就见姑娘叫人绑了手脚,说是要丢到护城河里头……好在我那仆人机灵,如今已将那谋财害命的夫妇交于官府了。
英奴听了暗自心惊,暗骂自己太蠢,要不是运气好,此刻说不准已经作了人家的刀下鬼。
即刻盈盈一拜,感激道:“庄主于英奴是救命之恩,请受英奴一拜!”
庄主做了一个扶起的手势。
英奴心中挂念方同源,又问道:“庄主可知那房里的病人如今在何处?”
柴庄主道:“当时屋子里只有姑娘同那对夫妇,并无什么病人。”
没有其他人!难道是那妇人骗我?难道方同源已经不住在那儿了?那如今他人在何处呢?
英奴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那老者又问道“我瞧姑娘说话行事皆有闺秀之风,如何单身一人去那肮脏地方?”
英奴踌躇了一会儿,却不愿意用假话搪塞救命恩人。
“此事却不方便同主人家说。”
庄主倒也不再追问,一边撸撸胡子,一边微微颔首,起身朝着屏风拜了拜,即刻从后厅出去了。
此时却从屏风后头走出来一个人。
五官像被画师细细的描摹过似的,浓墨分明,眉宇间英姿勃发,略薄的嘴唇天生似的微微扬起一点弧度,一张看似含笑的双目最是叫人琢磨不透——正是小侯爷。
“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难不成会是方同源不成?”
英奴大吃一惊,他怎么晓得方同源的?心里闪电似的飞过七八个念头,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知道方同源的?”
小侯爷瞧她惊慌莫名的表情,扬起嘴角一笑。
“你昏睡的时候喊了百八十遍了……”突然眯着眼睛暧mei似的压着声音道:“这方同源是何人?”
英奴心头一紧,事关娴娴的清誉,万不能露出马脚。
硬着头皮道:“是我的一个亲戚,前些日子才晓得他住在这附近,这才赶过来瞧瞧他。”
“哦?一个不便对人提起的亲戚?”
“那个,那个……”
“可是萧小姐私定终身的情人?晓得萧小姐在杭州府,便尾随芳踪到此处讨生活?萧小姐惦念情郎,这才偷偷的支开下人独自私会?”
这下可好了,连谎话都叫人现成的编好了。英奴舒了口气,连声道:“正是、正是!”
哪料小侯爷嘿嘿的笑了两声,突然沉下脸冷冷道:“萧小姐倒是不惧坏了名声,这般一股脑的往自己身上揽,倒是叫人佩服。”
英奴瞧她一会儿和颜悦色的说笑,一会儿冷口冷面的讥讽,着实有些反应不过来。
“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候面前满嘴胡说八道!方同源分明是舒府的姻亲,跟你有何相干?他叫舒府赶了出来,如何便同你成了亲戚?分明是你受人之托前去探视罢!舒府里的女眷是数得过来的,同你要好的还能有谁!”
“清官难断家务事,原本这事本不该本候管,但那舒小姐却是我未来的六嫂,这般同男子藕断丝连,置我皇家的体面于何地,致我王兄的体面于何地,本候定当弹劾舒子允闺门不肃,请父王严惩,以儆效尤!”
说罢,袖子一挥转头便要走。
英奴大吃一惊,只听小侯爷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吓得脸孔刷白。
见他转身要走,急得扑到他身上,贴着他的背死死的将小侯爷抱住。
“千万别去!千万别去,!你,你前日不是说要回报我的吗?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回报好不好?”
“得寸进尺!本侯从歹人手里救你一命难道还不算回报?何况此事关乎皇家体面,岂可儿戏!”
英奴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怕他一走出这门,舒小姐、方同源,乃至舒府怕都有滔天的大祸!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两人就这样背贴着胸的僵持着,小侯爷转过头瞧英奴满脸的哀求之情,吐出来的气喷在脸上,痒嗖嗖的令人心悸。
却依旧摆出一副愤恨不平的模样,冷冷道:“还请萧小姐放手。”
英奴哪里肯放,拧道:“你答应我,我才放手。”盯着他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又苦苦哀求道:“小侯爷求求你,这事原是我撺掇的,实在是跟娴娴无关,你要弹劾也好、要重惩也罢,都是我的罪过!”
小侯爷见戏演得差不多了,这才假惺惺的叹了一口声。
“难得你这般的有情义,罢了,我也不是狠心之人,舒子允又素有贤名,也不愿看他身败名裂,更不愿看着舒小姐丢了性命,只不过……”
英奴瞧他游移不定,怕他反悔,连忙问道:“只不过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小侯爷睨着眼睛瞄着满脸期翼之色的英奴,肚子里早就欢快得像是偷吃了鱼的猫。
“什么都答应?”
英奴见他松口,连忙拼命点头。
“嗯,容本侯思量思量。”
英奴瞧了他半天,感觉小侯爷不像是在说谎,这才吁了气,松开了手。
那小侯爷抿着嘴唇,负着双手,在屋里跎来跎去,好似在费尽心思的想要何
报酬。
即是要报酬,何不索性请他打听方同源的下落?他是侯爷,想要找个人还
不是易如反掌,总比自己无头苍蝇似的乱撞要强得多?可他会答应吗?万一惹恼了他,可如何是好?
可他似乎也不是刻板之人,他方才既肯答应隐瞒,说不定心里是同情方同源也未可知呀?
终是咬咬牙,小声的试探道:“小侯爷,你好人做到底,帮忙打听下方同源
的下落可好?”
话一出口就忐忑不安起来,我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他会不会一生气就反悔了呢?屏住呼吸,只等着小侯爷的反应。
哪料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勃然大怒,等了半日也没动静。
真是折磨人!
英奴只觉得好似无数根针扎在脚心似的难受,拧着眉,憋得满脸通红,一直手指甲紧张的咬在嘴里,满心焦急,却不晓得自己这个神情格外诱人。
英奴按耐不住,微微抬头,正要拿眼睛去瞧他,哪料小侯爷突然凑过脸来,
在她的双唇上亲亲一吻。
也说不上来是何滋味,只觉得心脏停止跳动一般,浑身冰冰冷;又如遭雷电击中似的,一股酥麻麻的感觉分散到四肢,顿时又叫人滚烫得发起烧来。
英奴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方跳起来叫道:“你做什么!”
小侯爷也学着她的样子瞪大眼睛,故作惊异道:“我在收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