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用暴跳如雷的喝骂着八个折冲都尉,几个都尉心里不忿,垂了头不应话,若是训练有素的陌刀阵,连重骑都不一定能冲得下来,又怎么能怪到他们头上来,但数击无功,他们也没有底气却跟正在气头上的朱成用分辨。
“大帅,不若向北吧,咱们已经折了两千人马,再这么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史明凑上来,小声说到。
朱成用眉头一皱,看了看远处那一地血红的碎尸,也是胆寒,再也兴不起硬冲的勇气,他问道:“北边最近的县城是哪里?”
史明道:“东北七十里处便是唐河县。”
“这名字怎的这么晦气?”朱成用不快的嘟哝了一句,终于还是下令前往唐河,身后唐军全是步卒,倒不必担心会被追上的问题,很快,剩余的五千多骑便脱离了战场,向东北驰去。
“史明,你说范原这厮那么久不来救援,是不是故意陷害于我?”路上,朱成用突然道。
史明刚才吃了范原的辱骂,怀恨在心,当然不会说他的好话,他道:“怕是没错,他多半是对大帅你插手他的右金吾卫心怀不满,所以才想借唐兵之手除掉你。”
“可恨!”朱成用原本就是睚眦必报之人,对范原有成见在先,听了史明这一番煽风点火,不由怒道:“等我回了京城就上书弹劾他,就算得罪卢显也顾不得了,定要把姓范的一身官皮拔下来!”
“正当如此!”
二人正商量着,猛不丁的听到一阵飕飕的破空之声,随后便是无数闷哼传来,“敌袭!”朱成用听到有手下兵士大声叫喊着,心里大惊,一抬头,只见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四面八方射来,瞬间又折了不少人马,朱成用倒有几分见识,知道中伏不能留在原地等死,他一夹马腹,大喝一声道:“赶快冲出去!”
众骑都加速前行,直到冲出半里之地,才脱离了箭矢的射程,朱成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只见前方一阵人仰马翻,也不知陷了多少马匹,落在地上的兵士被后面来不及闪开的马匹踩过,发出阵阵惨叫,朱成用见前路也有埋伏,一阵心惊肉跳,慌不择路的往东逃窜。
等到周围没有了什么动静,朱成用清点兵士,却发现尚跟随他的人不过千余骑,他心里涌起了一丝凄凉,然而噩运远远没有结束,蓦的一声大喝:“大唐赫敏在此,朱小贼留下人来!”
已经如同惊弓之鸟的朱成用举目看去,只见一骑黑马傲然而立,马上武将面如重枣,浓眉大眼,倒提了一杆银色长枪,身后仅仅百骑相随,但朱成用没来由的生出一丝害怕,他慌慌张张的喊道:“冲过去,冲过去!”
赫敏看着千余骑冲过来,嘴角扬起一丝讥诮的微笑,他用手一拍长枪,那长枪便仿佛活了过来,赫敏手腕一抖,只见银芒一闪,齐军冲在最前的一个骑士喉头便出现了一点殷红,那骑士用手捂住喉咙,连惨叫都只能化成咕咕的声音,翻身倒地。随着赫敏一动,他身后百骑亦是长枪尽出,这些骑士个个身手惊人,数量占了绝对优势的齐军军士在他们面前却只能任由收割。这时,两个折冲都尉一左一右杀向了赫敏,朱成用甚至没有看到赫敏出招,只见银芒一闪,那两名都尉与赫敏错身而过后便一同栽倒在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朱成用倒吸了一口凉气,连交手的勇气都没有了,转身就跑,好在那帮煞星被千余人马阻住,为他赢得了时间。朱成用一口气跑出了数里,回头四顾,身边只剩下寥寥十数骑。
史明倒是跟牛皮糖似的一直跟随着他,看到朱成用脸上仓皇,他还不忘了安慰他道:“胜负乃兵家常事,大帅不要太过在意,此战非战之罪,要怪只能怪李唐实在太过狡猾。”
史明的马屁这次却没有了作用,八千骑兵尽墨,敌军这般算计,想必范原那边也讨不到好去,身为统帅,朱成用也知自己难辞其咎,回朝后难免又是一番麻烦事,至少老爹那里一顿臭骂是避不了的。
“什么人?!”只听一声断喝,惊醒了垂头丧气的朱成用,他抬头一看,只见两人正站在他面前不远处,冷冷的看着他。
朱成用见他们不似唐兵打扮,正在疑惑,只听两人中年轻的一个开口道:“史大人真是健忘啊。”
史明见他认识自己,心里纳罕,仔细打量了几眼,却没有什么印象,不由皱眉道:“你是……”
余青捏紧了拳头,沉声道:“六年前昌黎县的沈家庄,不知史大人还有没有印象?”
朱成用疑惑不解的看向了史明,史明听余青这么一提,又看了余青一番才总算想起来了,他冷笑道:“原来你是沈家庄没死的那个小兔崽子,怪不得那年在长安我就觉得你在大牢里死得蹊跷,没想到是金蝉脱壳了。”
史明随即向朱成用简单的说明了一番,朱成用听得不耐烦,本就心情差到了极点,哪里还想要被这些破事分心,他喝了一声“滚开!”一扬马就朝余青踏了过去,余青还没动,他身后的汉子却一闪身就挡在余青面前,那汉子双手迎向奔马,吐气开声,只听马嘶连连,那奔马竟然被他一双肉掌挡住,寸步难进,他用力一板,几百斤重的战马硬是被他摔倒在地,朱成用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脸骇然的看着他。
“四哥,让我来,”余青轻声道。
韩四点了点头,退到一边,余青目光一转,落在了史明的身上,史明眼角一跳,不由自主的勒了一下马缰,座马后退了两步,余青身形一晃,史明刚刚抽出腰间横刀,就感觉后颈被人提了起来,随之一阵天旋地转,他重重的摔了个狗啃屎,他想站起来,但一柄冰冷的刀锋已经搁在了他肩头。
“不要杀我,我也是奉命行事啊,罪魁祸首都是朱成用,好汉饶了我把,”史明生死关头,也顾不得主子了,只想祸水东引。
余青将刀锋缓缓下移,抵在了他的胸口,低声道:“我记得,当年你是这样杀死沈家那位老人的吧……”
随着利刃入体,史明一阵惨叫,身子如同虾米一样弓了起来,他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动了,身下的血迹渐渐扩大开去。
余青抽出横刀,站起来对那剩余在周围的十余骑道:“这是我跟他们两个的恩怨,与你们无干,若是不想白白丢掉性命,就趁早离去!”那十余骑都非朱成用的亲信,闻言犹豫片刻就四散开去,余青这才一步一步的朝朱成用走了过去,朱成用不禁亡魂尽冒,他颤抖着声音道:“我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什么沈家庄,都是史明他的决定,你……你可不能把这仇算到我的头上啊。”
余青眼中射出恨意,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为了掩盖你的过错,沈家庄,还有昌黎县,有多少无辜的人丧失了性命?”
朱成用感觉余青的目光如刀锋一般,让他遍体生寒,他呐呐不能言语,余青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坏事作尽,老天今日就是假我之手来取你的狗命!”
说完这话,余青举起了横刀,一刀劈下,但就在这时,他心生警兆,只听叮的一声,刀刃上一股大力传来,余青拿捏不住,横刀脱手而飞。
余青定睛一看,只见一杆银色长枪钉在地上,枪尾犹自颤抖不已,他回头看去,只见百骑远远的驰来,当前一名武将大喊一声:“刀下留人!”
百余骑瞬间即至,正是一路追过来的赫敏,他看了一眼场上三人,皱眉道:“不知两位与这朱成用有何过节,不过此人于我大唐有用,老夫职责所在,不得不出手相救,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余青见百骑围成圈子将二人包在中间,他心中并不惧怕,平静的道:“他与我有杀父血仇,既然落入我手,无论如何今日我都不会放过他。”
赫敏大感为难,他想了想才道:“若非老夫率众打散了他的兵士,恐怕你们也没有那么容易抓住他,若是能卖老夫个面子,老夫定有所报!”
余青看着他的眼睛道:“若是我不答应,想来你就会下令手下将我二人拿下咯?”
赫敏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老夫还不是那种以众凌寡之人,这样吧,我看你二人也是习武的,不如大家手上见功夫,谁赢这朱成用就归谁,如何?”
余青点头道:“那是最好不过。”
赫敏笑意盎然的看了他一眼,道:“看来你对自己信心很足啊。”
余青对这老头也有了几分好感,笑道:“谈不上,老伯敢提出这样的规矩,想必才是对自己的武艺十分自信。”
赫敏微笑不语,他走到插在地上的那杆银枪面前,手一探,将之拔了出来,一枪在手,他浑身都散发出了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气势,那种气势有一个名字,叫做无坚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