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敏拍了拍亮银枪,道:“老夫一身本事都在枪上,也就不与你作徒手相搏了,小友也选一件兵器吧,免得说我占了你的便宜。”
从对方刚才那数丈之外准确找到自己刀刃的一枪来看,余青便知这老头是个厉害角色,他不敢托大,周围没有他惯用的长剑,便捡起地上那把横刀,这年头军队配置的横刀都是双手把握的长柄直刃,余青单手握住刀柄尾部,也就勉强可以当作剑来使了,他舞了两下,感觉还算趁手,便提刀向赫敏示意。
赫敏银枪一抖,枪尖颤抖着向余青点去,余青用刀削开,趁势抢了一步,与赫敏近身相斗,他心知只有这样才能抑制对方的长兵优势。赫敏见他动作果敢迅捷,心下赞了一声,眼看余青横刀攻至,他不慌不忙的收回长枪,身子一转,那银枪竟绕着他的身体盘旋了起来,叮当数声,余青几乎没有看清自己的几刀砍在什么地方,但可以肯定的是都被那杆如神龙一般的银枪悉数挡下。
二人都是以快打快,刀光枪影令人眼花缭乱,周遭百骑都看得大声叫好,韩四却是面色凝重,他对余青的功夫了解甚深,见他实在是已经拿出了全身解数,单就身法而论,就算是老三在此恐怕也不能做得比他更好了,但他的对手却似乎仍显得游刃有余。
余青身在战局中也是越打越心惊,他从没想过长枪这种兵器竟可以使到这等境界,在这老头的手里,简直成了他伸缩自如的手臂一般,而且那枪身越来越重,让他格挡起来越来越吃力。他刚刚间不容发的躲开了一记斜刺,老头大喝一声,须发俱张,竟将长枪当作伍郎棍,以泰山之势当头打下。
余青不得已,双手握刀迎上,一声金铁交鸣后,那刀刃竟然被生生的折断,余青退后几步,看着手上的断刀说不出话来。老头呵呵一笑,似乎打得十分快意,他持枪拄地,道:“你要认输吗?”
余青心里起了争胜之心,他将断刀一扔,道了声“未必!”,又揉身而上,靠一双肉掌周旋起来,老头大喊一声“来得好”,挺枪再斗。失了兵器,余青反倒感觉自在了许多,他浑然忘了此战的目的,完全沉浸在了与高手争斗的兴奋之中,他感觉自己的神识从未有过像现在这么敏锐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妙,甚至就连那银枪激起的气流都仿佛能够感觉得到,他如一叶孤舟在惊涛骇浪中起伏摇摆,穿云手更是发挥到了极致,每一招每一式信手拍出,皆是妙到巅毫。
韩四看得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垂头丧气的喃喃道:“这家伙,果然比我有天份得多,老爹当年说的随心所欲的境界,看来就是这般模样了。”
赫敏见这个年轻人似乎越打越强,也是异常惊喜,余青的每一记看似从容的轻轻一拍都要让自己的枪身颤上几颤,若非自己控制娴熟,早就被他乱了自己的路数,赫敏打得畅快无比,抖擞起精神,把生平绝技都使了出来。周遭百骑都看得如痴如醉,心里对那能与自家将军打得难解难分的余青也起了敬意,他们自忖要是换了自己上去,恐怕一招之下就要被那鬼神难测的银枪戳出几个窟窿来。
终于,不知多少回合之后,赫敏抓住了余青一个微小的破绽,一枪刺破了他手臂衣衫,两人停了手,余青看了一眼裂了口子的衣服,微笑道:“老伯你赢了。”
赫敏哈哈大笑,道:“当年我没能和韩穿云有交手机会,没想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竟然得到了机会,我想,你应该是韩穿云的后辈吧?”
韩四这时才走上来,道:“你是赫将军!”
余青想起韩四说过当年他父亲在大唐为将时,提拔他的就是一位善使银枪的赫敏将军,难怪会认得自己的功夫来历。他手指着韩四,对赫敏道:“他才是韩穿云的儿子,我是他的结义兄弟,这穿云手也是从他那里学的。”
“哦?”赫敏眉头一挑,有些动容的道:“这么说他的穿云手功夫尚且在你之上咯?看来韩穿云果然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
韩四有些郁闷的道:“说来惭愧,这家伙的功夫虽然是我教的,不过如今却比我厉害了许多……”
赫敏这才稍微释怀了些,一个余青已经让他感觉势均力敌了,要是韩四比他还厉害,那他岂不是要落于下风?看着二人,赫敏道:“你们叫什么?”
两人报了名字,余青瞧了一眼摊倒在地面如死灰的朱成用,道:“既然我败了,愿赌服输,这人就由老伯你带走吧。”
赫敏早就对余青起了爱才之心,见他不光武功高强,而且脾性直爽,有心结交,本想卖他一个人情,奈何却又有军令难违,不禁有些为难,他想了想才道:“老夫受命而为,这个人对我大唐还有用,所以实在没法交给你。”
余青笑道:“我明白,今日与老伯一场切磋已经心满意足,我们就此告辞。”
说完他就与韩四转身要走,赫敏却怕错过了今日再难寻觅二人,连忙赶上来道:“两位不要急。”见二人回头,他道:“虽然眼下这人杀不得,但不等于日后杀不得,两位不如随老夫一同去见我主上,再作计议如何?”
韩四看向余青,等他决定,余青寻思着,若能有手刃仇人的机会他当然不想放过,更何况去看看唐军的阵势也是好的,说不定日后这天下还有重新姓李的一天,想到这里,他点头道:“也好。”
赫敏大喜,随即命人捆了朱成用,一行人骑马北行。路上,赫敏自然少不了谈到韩四的父亲,他言语之中还颇有惋惜之意,对韩四道:“当年你父亲还是我亲手提拔起来的,只可惜那时的大唐江河日下,他为了家人着想自寻生路也无可厚非,没想到这日子过得这么快,一转眼,连他的儿子都已经长成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了。”
韩四对赫敏心怀敬意,道:“我爹每次说到赫将军时也是推崇备至,说您的一杆银枪天下无敌。”
赫敏呵呵笑了起来,摆手道:“你不用奉承我老头子,今日我连他的再传弟子都差点输掉,还谈什么天下无敌,”他说着话,看向余青,那招揽之心越盛,于是道:“如今我大唐再起,正是用人之际,你们两个都是年轻俊杰,何不助我大唐一臂之力,也为自己挣一份功业?”
余青暗道您老人家都已经是第三拨游说的人了,但他是个现实的人,李唐虽然起初打得有声有色,但能否成气候还很难说,余青就算有心从军,也不想早早的跳上这艘前途未卜的船,更何况他性子实在有些散漫,在卧虎山上自由日子过惯了,如今有沈雪相伴,他又哪里愿意离开温柔乡去军中吃苦,于是敷衍道:“多谢赫老垂青,他日我若要从军,定然不会忘记赫老今日之言。”
赫敏听他言语无意,心里十分失望,他不好强人所难,只好错开话题,一路只是谈论武学,倒也快意。众人轻骑急行,不用四日便到了熊耳谷,赫敏先行带了朱成用去复命,本想安顿余青二人,却听说他们认识这里的主将雄威将军吴安定,微微诧异了一下,便让人带他们去寻吴安定了。
余青二人到了主帐,却得知吴安定眼下不在帐中,说是与英王等人商议军情去了,与他们在卧虎山有过一面之缘的周坚负责招待着他们。没过多久,帐帘被撩开,数个人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吴安定,他一看到余青二人就对身后人笑道:“他们在这里。”
余青看到从吴安定身后转出一人来,只见他头顶三梁冠,加金附蝉,身着对襟紫袍,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被一群武将簇拥着走来,余青心知这位必定就是英王李代了,李代也正打量着他,见到余青和韩四二人都是一表人才,他心中先生出几分好感,点头笑道:“勋武之后,果然不凡。”
赫敏从后面走上来,对余青道:“这位是英王殿下。”
因着这王爷和草民的身份差别,余青心里虽然老大不愿,但还是作势要行跪礼,好在英王也知这些草莽豪杰不耐礼仪,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免了二人的礼,笑道:“能得杨公公和赫将军同时称赞的,本王还是头一次听说,早就想要见你一面了,今日总算如愿以偿。”
余青嘴里道着承蒙错爱,心里却有些不安,他也没想道英王竟然主动前来,见对方话说得殷勤,招揽之意溢于言表,余青只能暗中苦思着怎样才能把推辞借口说得委婉些。
果然,只听英王又道:“当年韩郎将一身武艺,在先帝座下立下了赫赫战功,本王只恨生得晚,未能得见其风采,不过今日见到两位,也算无憾了。”
余青生怕他说出招揽的话来,让自己难以拒绝,忙道:“多谢英王缪赞,草民兄弟二人如何能跟韩伯父相提并论,我们都是安于现状的人,与韩伯父身怀雄图大志实在相去甚远,英王恐怕错看我们了。”
英王也非蠢人,自然听得到余青话里隐含的拒绝之意,他心里有些不快,他还是头一次亲自招揽人才就遇到挫折,对于一向顺风顺水的他来说并不是一种愉快的体验。
不过没等他再说什么,帐外周坚快步走了进来,禀道:“王爷,齐军又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