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用也是合该倒霉,平常他出行,身边都有高手护卫,偏偏到了襄阳之后,他被柳如云这个戏子迷得神魂颠倒,再看那些莺莺燕燕全然失了兴趣,于是夜夜留宿在他为柳如云买的宅子里,而他为了保密,也不敢带上那些父亲安排给他的护卫,生怕在父亲面前走漏了风声。
此刻他喝得醺醉,带着酒意回来,一开门,看到那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坐在床前,不由小腹一阵火热,踉跄着脚步就走了过来,一把揽住柳如云的腰身就亲热起来。
余青躲在里面看得明白,仇人当前,他脑海中不禁又回想起了沈家庄的一幕幕,那埋在心底的仇恨一点点的浮了上来,余青骨子里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事情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头,他平日虽然从不将这事放在嘴上,但心里却并没有将这段仇恨放下,几经周折,朱成用终于又站在了他的面前,而这一次,余青相信,再也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他!
朱成用正色与神授之际,突然感觉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拍,他有些茫然的回头看了看,见到一张男人脸近在咫尺,不禁骇了一跳,他放开柳如云,倒退了几步,惊道:“你是何人?”
他本是见过余青的,只是喝醉了酒眼睛还有些迷瞪,一时间没有认出来。余青知道他的斤两,有信心对他手到擒来,于是也不作那背后偷袭的事情,好整以暇的走了下来,冷笑道:“两年前我们见过一面,只是朱公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
两年前那一次在鬼门关前打转的经历让朱成用印象极深,听余青说了这句话,他又仔细看了余青几眼,立刻想起了对方是谁,回想到当年余青那神出鬼没的身手,他连反抗的心思都难以兴起,只觉背上立刻出了一身冷汗,酒意也消了七分,他带着一丝惊恐道:“冤有头,债有主,史明才是杀害你家人的凶手,他已经死了,你为何还要纠缠于我?”
余青眸子渐渐转冷,却是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抽出了长剑,朱成用喉咙发紧,生死关头,忍不住哀求道:“你……你放过我,我愿意出钱修缮你家人的陵墓,我有权有势,只要你不杀我,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陵墓二字更是让余青勾起了恨事,道:“当年一把大火,沈家庄数百条人命通通成了灰烬,就连入土为安都不可得,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无须多言,今日就是你偿命的时候到了!”
说罢,余青手中长剑一抖,袭取朱成用,只听一声惨叫,朱成用手捂右腿,指尖血流如注,他踉踉跄跄的想要奔向房门,寒芒一闪,他又是一声惨叫,左臂又软软的垂了下来。
这时,外面的人听到了房中异动,有人出声问道:“少爷,发生了什么……”话还没说完就嘎然而止,只听两声重物落地的闷响,随后韩四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外面清净了,你安心行事!”
听到这话,朱成用的脸色不禁变得惨白,看到余青脸上带着猫戏耗子的表情又逼了上来,他心里涌起求生yu望,看到余青手一动,他奋起余力,一把扯过身边不远的柳如云挡在身前,柳如云一直冷眼旁观,没有想到朱成用突然发难,他惊呼一声,那明晃晃的剑刃就已经到了眼前。
好在余青收发自如,才险之又险的将剑尖停在了离他胸膛不足一寸的地方,余青眉头一皱,收了剑,伸手拉开柳如云,然而就这片刻的时间,却看到了方才还狼狈不堪的朱成用靠在了床前,手上举着一架小巧的弩机,上面数根箭矢头上还闪着蓝汪汪的光芒,朱成用方才还惊慌不定的脸上此刻却露出了狰狞的笑意。
不好!余青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就感觉身体被人一撞,他站立不稳,朝旁边跌去的时候,正好听到一阵机簧之声。
朱成用的错愕,余青的惊讶,柳如云的痛苦,三种表情似乎在同一刻定格。余青最先反应过来,他没有再给朱成用第二次机会,长剑脱手而出,随即从朱成用身上透胸而入,将他牢牢的钉在了床前,朱成用扔了弩机,双手抱住犹自微微颤抖的剑尾,想要拔出,但力气却随着鲜血一道迅速的流逝而去,他挣扎了片刻,终究没有如愿,软软的垂下了脑袋。
余青扔出长剑之后就没有再看朱成用一眼,他几步抢到柳如云身后,在他倒地之前将他抱在怀里,只见他胸衣已经尽染,流出的血液呈现出暗红之色,显然那箭矢上涂有剧毒,余青不禁心下骇然,他也是太过大意,以为朱成用已经没有了反抗的余地,谁知他竟然留了这么一手,若非柳如云这一撞,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
剧毒深入血脉,扩散很快,很快柳如云脸上就有了黑气,眼看是活不了,余青心里复杂无比,这个认识不到三炷香时间的戏子,竟然救了自己一命。
“我想做……男人……”柳如云的视线不知落在何方,突然幽幽道。
余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之前自己问他的那个问题,想到这个戏子背后的那段辛酸人生,此情此景之下,余青心里突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握了柳如云的手,道:“你在这世上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听到这话,柳如云本已涣散的瞳孔蓦的腾起一丝神采,他嘴唇开合了几下,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毒已侵入心肺,让他的声音也模糊起来,怎么都发不出一段完整的音节来,余青将耳朵凑近他已经乌黑的嘴唇处,隐隐约约的听到:“大钟乡……柳如月……”
“大钟乡?柳如月?”余青抬起头,问了一遍,却没有再得到回答,柳如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屋顶,那一缕香魂已经烟消云散……
韩四守在门外,根本没有想到屋里这么会儿工夫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听到房门一响,他一转头,只见余青面沉入水,抱着一具尸体走了出来,借着屋里灯火,韩四看到那尸体正是那个戏子,他有些奇怪,问道:“朱成用杀掉了吗?”
余青点了点头,面上却没有一丝喜悦,韩四虽然满肚子疑问,但见余青似乎心情不好,也就没有多问,这时,童飞和小虎也从暗处走出,童飞道:“马夫和一个小厮都已经解决了。”
小虎年纪浅,看到余青抱了个“女人”出来,张嘴就问道:“六爷,这女人是谁?”
余青没有回答,只是道:“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说罢,他将柳如云负在背上,当先出院而去,其他三人也紧随其后。
第二日,城门刚开不久,一辆马车就来到南城门,守城兵士有些眼力,见马车用料考究,就知不是平常人家,不过非常时期,进出城门都要盘查,当值的班头走上去小心翼翼的道:“不知是哪位要出门,还请亮一下身份。”
马车帘子掀起一角,那兵士没有看清车内是什么人,只看到一块腰牌,他脸色立刻变得恭敬起来:“原来是童大人府上的车驾,”他亲自肃清了道路,恭送马车出城,等到马车走得踪影全无,他才转过头来,只见远处一骑驰来,他看清了马上人的服色,不敢怠慢,上前笑道:“张头儿,你这是要出城?”
张姓小吏粗声粗气的道:“出个屁城,你赶紧封了城门,今日没有刺史大人和童大人的手令,一律不许进出!”
班头儿吃了一惊,道:“出了什么大事了?”
张姓小吏想了想,这事反正瞒也瞒不住,想必很快就会传得满城风雨,于是压低了声音对他道:“昨夜,丞相大人的公子在城里被人刺死了!现在全城正在清查刺客呢!”
班头儿被唬了一跳,这样的事情一出,说不得连刺史和司马的乌纱都不稳,他可不想被殃及池鱼,于是一回头就风风火火的下令关闭城门。
刚刚出城的马车行到一处偏僻山头,童飞当先跳了下来,回头道:“这里山水不错,你看怎么样。”
余青也下了车,他手上还抱了一人,正是昨夜为他丧命的柳如云,他看了四周,正是人迹罕至之处,还算清静,于是点了点头,道:“就埋这里吧。”
还是昨夜的四人一起动手,荒野之上很快就多了一座孤坟,余青取过早就准备好的木排,用短剑刻上“柳如云之墓”几字,认认真真的立在了坟头。
“飘萍之人,总算有了个定所。”韩四看余青脸色郁郁,于是说了一句。
余青微微点了点头,心中突然一动,道:“四哥,你走南闯北的,有没有听过大钟乡这个地名?”
见韩四茫然摇头,余青又把探询的目光转向童飞,童飞也道:“我也没听过。”
余青心里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多说,只是暗暗放在了心上,既然柳如云临死之前说了大钟乡柳如月,听名字想必就是他的亲人,余青平白受了人家救命大恩,自然要相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