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黑暗的人往往更想要光明。
吸血鬼是这样,艾力克更是如此。
当他带着遮住半张脸的面具、顶着一头在其它场合都会惹眼至极的红发出现在红发者聚会时,果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红发者俱乐部的入会条件只有一个——天生红发,对种族、国籍、家世没有任何限制。故而在这里,人们当回事的只有各自脑袋上的那头红发,想尽各种办法也要让头发显得与众不同。各种让人血脉喷张的发型随着人们的来回走动群魔乱舞,对比下来艾力克的爆炸头仍然显得太过寻常。
由于东方天生红发的人特别少,因此今晚的这场红发者聚会的筹备会与会者几乎就是所有东方红发者了,不到二十个人。几周后正式聚会上会有其他现居东方的西方红发者出席,但也多不出多少人,一二百人就能打住。
艾力克为今天能出现在这个筹备会现场,月前专程去跑了一趟中东,用的是两条腿徒步千里。出发的时候他还抱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搭飞机去吧”这种优越的心态,回来的时候就对这种最原始的交通方式死透了心,改乘飞机回来。他的体力和脚力不是问题,问题是鞋的磨损,他去的时候一路上不断停下来找鞋店买双新鞋替换。
前一段路还时不时经过大城市能到专卖店挑两双品牌鞋,到了一些偏远小县城后,他就只能买到一些牌子看上去似曾相识却又完全不识的鞋。
在艾力克作为吸血鬼的学步阶段,他不知道穿坏了多少跑鞋。皮鞋当然不能穿,因为跑的稍快点就会被甩到前面开路。他当时很纳闷“神行太保”戴宗在宋朝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时候穿的是什么鞋,质量这么好?他应该不是打赤脚,否则以他这种跑法磨也得把腿磨秃噜了。
不过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买的进口品牌阿迪达斯还不如民族品牌阿迪王耐磨……后来他琢磨着,可能是一方阿迪养一方脚吧!尤其是阿迪王的专卖店还提供补钉鞋掌这么人形化的服务,既亲民又无愧王者之风。
于是,他就大方、大胆、大脚不惭、大义凛然的支持起了国货,哪管他人镭射目光。有句老话说得好,盗亦有道、人间正道是沧桑,意思不是很明白吗,穿盗版鞋也有自己的道路可走,反而是穿正品鞋的人,他们的道路才叫一个沧桑难行。
而且穿着具有民族特色的鞋飞速跑起来根本没人能看得清他脚上是什么,偶尔换双红的,被他路过的人还以为他踩着风火轮呢!
除了鞋的问题之外,“加油”也是个很现实的问题,路边并没有给吸血鬼设置的加血站,即便有,艾力克也会避之唯恐不及。路漫漫其修远兮,他在上下而求可乐。过期的倒是不难找,难找的是“非喝不渴”这种优秀的品牌,不过出门在外也只能将就了,喝了一路杂牌可乐后艾力克到中东的时候都有点贫血了。好不容易坐飞机回到上京市,他直奔可乐厂而去,喝了整整一缸“非喝不渴”才满血满状态的振作起来。哦,不是饭缸的缸,是浴缸的缸。
艾力克用这么勇猛的方式去中东,只为了在那里找一个人,一个真正的纯血红发者,那个人是红发者俱乐部的会员审核组副组长,艾力克从他手里搞到一套红发会员身份,用这个身份顺利进入到这个筹备会,在这个筹备会上有另一个与会者,一个真正的红发者,也是一个真正的吸血鬼。
筹备会议上,十几个人坐在圆桌周围,讨论应当如何准备几周后的东方红发者正式聚会,作为土生土长的亚裔红发者如何尽到地主之谊。在每人提出一个除了砸钱没有其它新意的建议之后,筹备组委会欣慰的表示本次会议气氛热烈,最终入选方案将有组委会认真磋商后向大家公布,贯彻落实。在组委会拍板之前的两个小时里是一个小型酒会,与会者可以自由活动,亲切交谈、亲密接触。
艾力克用大姆脚趾头猜也能猜到最后通过的决议一定是其中最烧钱的一个提案,并且组委会将大义上升到关系全人类未来的高度,鼓舞筹备会的各位成员慷慨解囊,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回家管老婆要钱也要捧个钱场。在场的各位红发者虽然被逼捐,但他们个个出手阔绰、情绪稳定,“被”得心甘情愿,纷纷表示深度的理解和高度的支持,至多遗憾没有给足他们挥霍的机会,然后本次会议圆满成功顺利闭幕。
不到二百人的聚会,要近一成的人筹备;不到二十人的筹备会,要成立一个三人组委会;三个人的组委会只有三个人——一个正主席、一个副主席、还有一个秘书长,典型的头重脚轻组织结构,没有大头儿子聪明还得了大头儿子的的病。若是平时,艾力克还是很有兴致了解一下这个组织的运作情况的,不过今天另有要事在身,无暇他顾。
艾力克端起一只高脚酒杯,扫视着会场内的众人,满眼的红发晃的他眼晕。他只知道这里有一个他要找的人,却不知道目标人物是谁,是男是女、高矮胖瘦。
刚才在圆桌上,他已将众人观察了个遍,却没有发现可供多加留意的对象。脸色一个比一个红润,发言一个比一个踊跃,肤浅的一个比一个有内涵,丝毫不符合血族皮肤苍白、寡言少语、优雅高贵的特征。也没有谁气质特别忧郁、目光特别深沉,从内到外散发着历尽沧桑、看轻世事的淡定。
看来他伪装自己的境界已臻化境,要引他出来,必须得付出点血的代价。
自己体内的血液经过这一年的不断稀释,含血量越来越低,逐步被劣质可乐取代,对他的诱惑力肯定不够。
艾力克正盘算间,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走了过来,他的红头发不是很长,整体看上去很像穿着笔挺西装的樱木花道。在经过艾力克身边的时候,他感觉到手臂有针刺的感觉,回头看到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有艾力克正对他点头微笑,于是轻抬酒杯算是向艾力克打个招呼。正装“樱木”转身时,艾力克的小指指甲上一滴殷红的血滴进了手中的酒杯,混入红酒中渐融渐散。
艾力克突然觉得浑身燥热起来,仿佛体内流淌着的可乐被摇过,就要喷发出无数气泡。舔舔嘴唇、咽口吐沫、火烧火燎的喉咙不仅没有被湿润,反而被蜇的更加疼痛。他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将酒杯放在桌子上,快步离开。
他渴血了!
虽然他作为一个非正常吸血鬼,利用偶然的系统漏洞可以毫无天理的仅凭可乐维持生命,但他同时也是一个体内各处都被吸血鬼毒液浸透的血族,人类血液对他一样具有致命的吸引力。还没变成夜行动物的时候,他就不怎么喜欢喝可乐,小作坊生产的可乐则是连看都不带看的,更别提还是过期的。现在可乐能成为他生命中的至宝,也只是和地震后被掩埋到废墟下的幸存者珍惜尿水一样的理由。
这不是他的身体第一次被鲜血点燃,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在初变成吸血鬼后不久,他还不知道可乐对自己的意义,自囚幽室,对血液抓心挠肺的渴求就开始孳生蔓延,他害怕控制不住自己,一时冲动犯下什么错误,用四副手铐将自己牢牢锁在床上。然而,手铐再牢、床板再牢,也禁不住狂性大发的吸血鬼的考验,手铐被挣断、床板被砸穿,自己的手脚也被勒的伤痕累累,饥渴难耐的他竟然不顾一切的吮吸自己手腕流出的血。也就是在这种自毁自伤的行为中,他嗅到了可乐的气味,开始尝试各种饮料,后来发现在自己中了吸血鬼毒液的地方,七步之内被喝光的饮料就是解药。
艾力克清醒后独自面对着满屋狼籍,一颗心像掉进了冰窖,不知道从哪里能获得温暖。他收拾完满地玻璃碎片,把墙上凌乱深刻的抓痕遮掩住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特设了一间禁闭室,里面只有一个嵌在墙里、堆满可乐的大冰柜,连灯泡都没装,五面加固再加固、加弹性再加弹性的墙壁,一扇锁定后自动开始倒计时、一周后自动打开的防爆门。
不过开始喝可乐之后,对血的渴望也逐渐被压制住,那间禁闭室至今没有派上用场。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一滴血就让自己如此难以抵抗!
艾力克在离开大厅中央的时候拿了一杯可乐,走到角落里伸出尖牙急急吸着。不是自家厂子里产的可乐味,是很正经很可口的可乐,可惜现在却喝不惯,在别人口中难以下咽的劣质饮料在自己这里反而成了佳饮,真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感慨。
这时才把刚才吸进的那口气缓缓吐了出来,松开紧攥的手,多亏刚才反应快及时握了一块餐巾,否则现在掌心一定被自己的指甲掐出血来,到时候恐怕又要重蹈自流自饮的覆辙了。他把被揉成破布的餐巾丢进垃圾桶,装作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放酒杯的地方。装作漫不经心,是为了避免目标人物发现,也是为了避免自己的注意力被酒杯攫住。
一个人出现在艾力克的视野正中,是个“她”,女人。
一袭淡紫色纱裙,步态优雅、气度雍容,面带恬静的微笑,与经过的男士愉快的交谈,毫无血族避世的孤高。在筹备会议上艾力克留意过这个女人,她当时就坐在对面,红发盘在头顶,额前垂下的几缕头发却染成黑色,虽然只是少数几缕,但在圆桌上却是一抹异色,让人不得不多看几眼。
吸血鬼的头发都不会再生长,她舍得对自己的头发做出染发这种毁灭性的处理,应该不是吸血鬼。
不过还得再观察下,不能妄下断论。用千篇一律的概念化模式去判断的方法,对这个老道世故的吸血鬼不起作用,他不是能被“以貌取人”的人。
那个女人拿起艾力克刚才放下的酒杯,微微闻了闻,放在唇边虚点一下,还未沾唇就递给和他说话的长发男子,调笑着说了些什么就转身向艾力克走来。艾力克立刻全神戒备,好像她随时会扑上来咬自己一口。显然,他自作多情了,人家只是途经一下而已……
在红发者聚会上染黑发的女人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慵懒的看着来回走动的人们。不出两秒钟就有两个男人故作自然的坐在她身边,嘴里说着初次见面,满脑子想着的却下次见面。
艾力克自信能比他们两个更快要到这个美女的联系方式,不过现在更吸引他的是那滴血和滴进那滴血的杯子,还有拿着滴进血的杯子的男人。
呃……那个男人呢?艾力克快速扫视人群,在二楼的拐弯处看到一个背影,凭他柔顺鲜亮的红发就能断定,他着急想追上去,差点在大庭广众动用“凌波微步”。
都说美酒误事,美女误事的能力也不弱。
大多数人都在一楼,飘柔男为什么要独上二楼,难道自己刚才盯着杯子看被他发现了?
不对,明明自己刚才看美女比看杯子多,爱美之心应该不至于被怀疑。
坏了!大个子“樱木花道”刚才好像上了二楼,飘柔男可能是嗅见了血的气味!
艾力克想到这里冷汗都下来了,可别害了“樱木”啊!要不可真成了我不吸伯仁的血、伯仁却因我而被吸血了。
楼梯扶手旁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空酒杯,艾力克不用看也能闻到酒香里掺杂的血香,飘柔男已经把那杯酒一饮而尽了,这预示着“樱木”更危险了,被勾起yu望的吸血鬼是很可怕的!
二楼尽头的一个房间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艾力克只听到两个字“咬”和“血”,再顾不得多想冲了进去。
长发飘柔男正抓着短发“樱木”的两臂,头埋在对方颈间!
艾力克一个箭步冲上去掐住了飘柔男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