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澈终于肯老老实实和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了。
这对南宫老爷和南宫夫人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这一顿,特别吩咐了厨房做了他最爱吃的清蒸蟹粉狮子头和菊花海螺。
“惜君,你也吃。”南宫夫人见绫罗端着饭碗发呆,给她夹一块鸡翅递到碗里。
“哦。”
她回过神来,看一眼坐在对面的南宫澈。他也正望着他,眼神似乎是无意,但她却看的明白:我们现在是不认识的,不要露馅。
昨天晚上他们俩个竟然达成了共识。既然摆脱不掉,不如好好的面对。与其闹到收拾不了的境地,他们两个也算是成亲的理想对象。
她是想着好歹惜君现在是自由的。只要他不把这件事抖搂出去,她就可以安安稳稳的陪着文俊卿赴京赶考。而秦老爷和秦夫人,南宫老爷和南宫夫人也不至于陷入尴尬。
而他,亦觉得她有把柄在自己手里。这个亲看来是非成不可的,不娶她还要娶别人。倒不如用她糊弄过爹娘,应付过场面。至于以后,只要她不想被揭穿身份,就得乖乖地听他摆布,对他反而有利无害。
“那我们就说好了,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谁也不要干涉谁。”绫罗冷冷的看着窗外。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这场交易到底值不值得。但现在没有人能帮她做任何决定。她只能赌一把试试。
南宫澈看着她,从坐上饭桌开始,碗里的米就没动一颗。想起她昨天急于和自己撇清关系的样子,他暗暗不爽。虽然他是一万个不想娶她,但是……从来只有他不理会别人的份儿,几时轮到别人给自己脸色看?
现在她那幅愁眉苦脸的样子,是要表达她嫁给自己有多委屈么。
“咳,咳咳。”南宫老爷一声咳嗽,把这两个神游天外的人吓了一跳。他用胳膊拐拐妻子,似乎是提醒她什么。
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绫罗心里一惊,盯住南宫澈。他也是一脸紧张。
“知道了,老爷。”朱葶若皱了皱眉头,早知道老爷那么迂腐,就不把那件事告诉他了。瞧瞧现在把他紧张的,他做好人,却要自己来唱白脸。
她笑眯眯的看着绫罗,问道,“惜君啊,最近住的还好吧。”
“嗯。谢谢夫人关心。”绫罗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只有先故作坦然。
“嗯。那就好。”顿了一顿,又道,“咱们家,处事一直不拘小节。加上你娘家又远,所以虽然你和澈儿还没行礼,就先让你住过来了,还同桌吃饭。说起来,是有些不合规矩的。”
“哦……没关系的。”绫罗松口气。封建社会果然是有够封建的。南宫家这么大,自己又没和他住到一起……
谁知庆安郡主又望着南宫澈,语气微微有些嗔意,“澈儿,你明明和惜君认识,怎么还不告诉爹娘?”
啥?南宫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么快就露馅了……
“虽然你们是夫妻,但是毕竟还没行礼,”南宫夫人故作严肃,“按你爹的意思,有些事情你也不要过于随便。知道了吗?”
……这又是哪跟哪……两个人听的一头雾水。
见他们一脸迷惑,她只好又提醒道,“昨天,我碰见采青了。”
……采青?四只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绫罗身后的小丫头。
采青吓得闭上眼。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估计她现在早就被凌迟了。
“好了好了。你们别怪她。”南宫夫人见状赶紧开口,“是我一定要问的。”
昨天晚上,她正准备到书房跟老爷商议儿子的婚事,迎面跟采青撞个满怀。这丫头端个盆子,一脸慌慌张张的,说话也支支吾吾。经不起她再三追问,就把刚才看见的事说出来了。
她起初也是不相信。成亲的事,澈儿搞得她一个头两个大,宁可被关起来也不同意,怎么会偷偷和惜君见面?
今早,她趁惜君不在,想到她房里偷偷盘问一下煖雪,结果居然在儿媳房中发现了儿子的衣服!而且澈儿随即就要求给他解禁,并同意和大家一起吃饭了。这些事凑到一起,由不得她不信。
不过她倒是开心的不得了,这样最好不过了。可能是儿子自己去西安那次,中间产生了什么误会吧。欢喜之下,忍不住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老爷。谁知老爷竟让她提醒他们别太出格。
年轻人嘛……自己当年还不是也一样。现在反倒管起孩子来了。朱葶若想到这里偷偷笑了笑。
看见老娘脸上诡异的笑容,南宫澈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采青这丫头到底怎么跟她说的……不由得一下子站起来:
“不是的!”
“不是的!”
……也太默契了吧……绫罗无语。连否认的话都能说的这么异口同声,想让人不信也难了。
“咦?”庆安郡主看看这两个人一齐从凳子上弹起来,吓了一跳。赶紧摆摆手,“没事,吃饭,吃饭。”
看他们紧张的样子……都没关系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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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江府大院的书房里面还隐隐地亮着灯。
一个端庄美丽的女子站在书房门口,望着房中那个年轻男子的身影,他正坐在书桌前面,眉头轻轻皱起,像极了夫君年轻的时候。
韦玉儿心里浮上一丝心疼,低声吩咐奶妈去炖一盅补汤来。
“娘。你怎么来了。”
“哦,逸辰,吵到你了。”她刚要转身,被里面的人唤住了。
“你怎么还没睡。”江逸尘看见她眼角闪闪,知道娘大概是又想起爹了。
“嗯。人老了,觉也少了。”
韦玉儿轻轻拭了拭眼角,她不想儿子替自己担心。
丈夫过世的早,留下偌大一份家业,无人打理。辰儿从十几岁上,便跟着外公东奔西走,学做生意。她是独女,再无兄弟姊妹。所以爹爹留下的产业也一并交给了他。难为他年纪轻轻的,就要如此操劳,将两家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她韦玉儿一生,有如此疼爱自己的爹娘、相公,有如此聪慧、孝顺的儿子,何德何能。
“辰儿,时候不早了,”她接过奶妈端来的汤,亲手送到他面前,“喝了这盅汤,你也早些歇息吧。”
“知道了娘。”
江逸尘送她出了书房,又回到书桌前坐下,看着鸡汤,思绪难以平静。
爹在他十二岁那年就过世了,但他在自己心目里的样子从来没有消逝过。他做过官,官至刑部尚书,在仕途蒸蒸日上之时毅然决定弃官从商,一生公正明义,乐善好施。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欲除之而后快,甚至连他的后世子孙都不放过?!
想到这里,左臂上的伤口隐隐做痛。他眼前浮现出刚才发生的一幕。
“能看见我吗?”
眼前的女子徐徐睁开双眼,眸子澄澈如水,美丽的让他震惊。
她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道,“你就是江逸尘?”
那声音冷冷的,带着一丝急迫,和一丝微微的期许。
“是。”
他看着她望向自己的眼神,由柔和慢慢转为悲伤,继而是凌厉。那种透彻心扉的痛和恨,灼到了他的心。
他真的是。
听到他回答的那一刻,汤瑾儿的心沉到了谷底。
当那双手轻而温柔的取下她眼上的纱布,一张清雅俊秀的脸慢慢出现在她仍然模糊的视线里。那样深邃明亮的眸子,那样柔和莹润的目光,眉毛,鼻子,双唇,无一不是她曾经在心里想象过的样子。虽然只是第一次看见这他,她却觉得他已经在他心里很多年。
所以她希望他不是。她希望她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随着住在江府的时日愈久,她心理的猜忌也在不断被证实着,但是她却不肯说服自己去相信。直到今天早上,江夫人一声呼唤,打破了她的自欺欺人。她叫他,“逸辰。”
她不能相信这就是她要杀的人。所以她又最后亲口问他,带着一丝渴望。
但他回答,“是。”
她心里的悲伤无以复加。忠叔老泪纵横的脸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眼前的人,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师傅的话是对的,在她完成任务前,她的心不能有丝毫的柔软。她抽出早就藏在枕边的匕首,迅猛而准确的刺向他的胸口。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这么疼。
“父债子偿。”
这一句话江逸尘都没来得及听清楚,一道凛冽的寒光骤然刺向自己,他躲避不及,一刀被扎在左臂上。
再去看那个女子,她已经奔出房门,跌跌撞撞的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