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帘丝映绿春夜寒,虫鸣倾晓残烛断
原想着若是十四正如他所言向德妃娘娘说过,我定是逃不过姻缘错乱的错嫁给他,也不会有现在这般光景,我只以为是他插科打诨,编了玩笑,没想到他竟有些认真了,更没想到的却是她的福晋,那个凌雪梅花一般的痴情女子,让我遂了真正的心愿,她有些像珂瑶那般的,让人心碎得没有办法……
胤禛真真的不是为了同十四争抢,果真堂堂正正的要了我去,比起十四福晋比起珂瑶比起璧霜,我突然发现自己得到的太多,却也背负了太多……
世事总是如玩笑一般的荒唐却巧合得惊人,我们或不愿相信或不敢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却总要不得不承受这一切的悬念、巧合、甚至是荒谬的结局……
花间一轮月凉凉,映湖两畔忆韶光。当年树荫遮双人,如今寒宫独中央……这样一首诗道尽女子生生世世无尽的凄楚,却也在控诉着我背负了一身的罪恶……
今日的事情让我满怀的凄凉和无助,随四爷一路回来,一路都无话,他只把我深深搂在怀里,亦是一路默默地无话,好像一直默默替我分担着什么,莫名的心灵相通的默契感让我的眼眶一次次偷偷的湿润着。
谁都念及自己的情和心,自私的爱情从来如此,往往就这样无情的断送了别人的活路,我知道那样的悲伤有多难耐,而我放不下,放不下,请求你们原谅我的自私……
她说,那晚十四闯了我的喜房之后回去便换了个人,不知到底是怎样的情状,竟让他独独的变了模样,让他也这样的执迷……
望着似乎已然安睡在我身边的胤禛,轻轻地抚过他长长的睫毛和俊逸的面庞,然后不知不觉的落下泪来,伴着哽咽的声音我悄悄地和他讲着:“我只愿同你长厮守,不枉今世一遭薄命,你可听到,我只愿同你长厮守……切莫负了我……我已是罪债累累的人了……”
康熙四十五年,皇上定于五月巡幸塞外,要一同随康熙前往的还有皇长子胤禔、太子胤礽、雍郡王胤禛、皇九子胤禟、十三胤祥,避暑山庄成了秋狝驻跸行宫,故而准随驾皇子可携家眷。
但吾家四爷未携,只因钮钴禄氏玉霄有了身孕。皇四子胤禛本欲携其一路上随奉身边伺候的,不料某日吾竟生起莫名其妙的病来,只能软绵绵的歪在床上,无精打采昏昏沉沉的病着了,四爷忙请了太医来,太医细心把脉之后便向站在一边久等难耐的四爷行礼道:“恭喜四爷了,格格已有一月的身孕了,许是素日身子孱弱,气血弱些,故浑身无力,疲乏无神,奴才开个补气保胎的方子便好了,这药日日服用一剂,不可一顿有一顿无的,恐伤了胎气。”
四爷那日便喜笑颜开,随和至极,向太医道:“随高福领赏去吧,太医慢走。”
胤禛轻轻的坐在榻旁,痴痴地握了我的手止不住的笑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一味的望着我。
然而他却没有感觉到我的惶恐,我的心突突的跳着,声音震得耳膜隆隆作响,心里分明知道弘历不是这个时候出生的,却又不得不不停地劝慰自己,要自己相信腹中胎儿将会平安一世,劝自己不要总相信史书记载,默默的念着:史书上还道四爷在内室问题上向来雨露均沾,未有独宠哪位妻妾一说,如今自己和他再容不下旁人,不也违背了史书么。于是略镇定神色,又喜又悲的回看着他,只觉一块巨石垒在心头,沉闷得无法呼吸,却怎样都炸不开、透不过气来……他是那样的开心,开心到一双瞳眸里竟是未曾有过的光彩。
“胤禛……”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微微的有些羞赧,两颊有些微烫。
“你说会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他的笑脸干净而澄澈,教人心疼……
“你想要格格还是阿哥?”我亦随他陷入莫名的期待当中。
“若是个小阿哥,我便为他请最好的师傅,将来定是要……”未等他说完,我便禁不住笑起来:“莫非要造出个小小的胤禛不成?”他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说:“是了,怎的不好么?”然后轻轻地宠溺的点点我的额头。
“若是个女孩呢?”我有些担心他封建思想过于严重,不知道会不会重男轻女。
“那一定和你一般的,将来定是要早早找好人家,断不能嫁到蒙古去……”他的面色微微的沉了沉。“怎么了?”“没什么……只是将来若我们有了小格格,定要一辈子养在身边的,可好?”他微微的转过头去,想要掩饰什么表情似的,我只以为他霸道且过于焦虑了些,他却转头突然问道:“我送你的那对白玉镯可还在么?”
“在。”我突然莫名其妙起来,“从今以后还是带上吧。”他突然淡淡的吩咐道。我用探寻的目光看向他,想知道为什么,他有些飘渺的语气让我觉得诧异,感到他有些离神,心里莫名的有些担心惶恐起来,我们之前万没有遇到过这样貌合神离的情况,我只好乖巧的点了点头,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觉得他的心思又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猛然间意识到他有些事,有些对他特别重要的事,他只刻在自己心上的,我却不知道,他亦不愿告诉我,心里凉凉的有了些寒意,仿佛他被不知是谁的一个陌生人拉得远远地,而那个人一定是他失神时脑海的那个人,而我却怎样都抢不回来他……
待他走后,一个人伏在床上,四处渐渐的冰凉,心思飘远,回想着他与自己的点点滴滴,一幕幕远远的回忆却并不怎么模糊,不知不觉地便到了夜晚,点了灯,满屋又是橙色一片……
钏儿应着吩咐找到了那个压在箱底的白玉镯子,放在我面前。我安慰自己或许是自己因为害怕失去变得过于敏感了。而这白玉镯定是有些故事的,或许是他额娘送与他的也未可知,傻傻的笑自己痴症的严重,细细的看那镯子,镯子里圈竟雕着几个字,辨认了好久,许是“佟画梅”,突然想起胤禛的养母佟氏太后,自觉刚才的那番心思猜的不错,也就戴上了。
孩子两个月的时候胤禛便去了热河,临走前只管放心不下我,嘱咐了钏儿和翠锦千万遍,把高福也要为我留下,我只道他快些回来便好,断然不要高福留下,我知道他面对的远远地比我面对的危险要紧,然而心里某一处还是总搁不下,总是莫名的担心着什么……
“这一次去的时间长些,也是赶得不巧了的,下次爷再带你去看草原。”他有些担心,有些不舍,眼眶里润润的,向我道别。
“莫要担心,我只在家里好好的守着,安安静静的等着你便是了……”虽然自己心头总在焦虑着这个孩子是否能活下来,却是断然都不愿承认小小的生命本不存在的事实,他的担心让我的心越发的沉了沉……
五月的日子暖了许多,晚上渐渐的有了虫鸣,在寂静的夜风里,那叫声高亢而嘹亮,伴着周围说不出的安静更加的无法让人安眠,我也许太不习惯没有他的夜晚了……重重叠叠的虫鸣,在深夜里兀自呼朋引伴,它们像是在呼唤着命运和生命,虽然那样的微弱而渺小,但是总会在某一个时候、某一个地方、某一个音节显示出不一样的力量,甚至是浑厚的。我听着听着会渐渐觉得欣慰,仿佛那小小的生命就在眼前……
白日里精神总是不济,门自是不能出的,珂瑶便常常来看我,我笑着说着自己这些有的没的的感悟,她总掩着魅人的笑,嘲弄我道:“你若是个男子,想必将来是要当秀才的,每日酸溜溜的这般多愁善感,书生一般,写些章回小说也是绰绰有余的。”
就这样笑闹着,我们渐渐了解了彼此,渐渐的发现着彼此之间是那样的相似,我们因对方而感动着,在彼此的宽慰中时光便静静的溜走了,没几日便已是半月的时间悄然而逝……
那小小生命在我腹中安安稳稳的,仿佛不存在一般,每每想到此我便害怕得甩甩头,不是不存在,我告诉自己,而是他很乖很安静……
那拉氏在胤禛没走几日后便来绮棠院看了我一次,她坐在床边温柔的笑谈着,静静地回忆着她的弘晖,眼神里是让人心酸的泪光,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星星一般的明亮,我的心软软的湿湿的,真正的她也许并不像珂瑶说的那样,也许在这里充满了复杂离奇的误会,我默默的躺在一边听她说她怀着弘晖时的模样,弘晖小的时候原来是那样的活泼而可爱。此时的她是一个温情而柔软的母亲,褪去了许多的疲惫和刚强,满心里只有那样的一个与自己骨肉相连、灵魂相依的小小生命,他总是调皮的,却也在母亲难过不支的时候静静的守在一边陪伴着,满洲贵族的皇子世子从小即是要脱离母亲抚养的,但那拉氏倚着嫡福晋的身份可以料理得很周全,于是和弘晖的关系便亲近许多,于是弘晖对于她又了更多的意义,不再是争夺地位与荣宠的砝码,不再是被利用的武器,她是一个母亲。
临走前,她像个母亲一样的细细嘱咐着我的饮食行动,仿佛我不再是她的竞争对手,而是她真正关心的亲人……
我的心渐渐的柔软了下来,望着枝繁叶茂的海棠树,静静地和他说说话,说说这几日的生活和感动,也许远方的他听不到,但我却觉得心里满满的相思还有相思酿成的醉人期许……
还有埋藏在心底不能示人的负罪感,那拉氏的一切让我越发的罪恶,我剥夺了旁人的许多,我却仍想要继续自私的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