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知道,你拦不住我的。”赵惊鸿说道。
拦不住!高临风一怔,忽然醒悟眼前这个人从来就是自由的,没有什么能羁绊她的脚步。而自己又在做些什么?赵云落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吗?他自嘲地一笑,松开了手上的钳制。“算了,朕也是有些焦虑南方的事了。”这一刻他又恢复了一贯漫不经心的样子。江湖与皇宫的区别在于,他们不是朋友,只是君臣。
“谢皇上体谅。”赵惊鸿慢慢缩回手臂,隐在暗处,但刺骨的疼痛告诉她必须赶快处理伤口。
高临风慢慢踱回座位,他在梳理自己的情绪,一向不把事情放在心上的,这次是怎么了?都是被南方的事闹的,看看御案上堆积的奏章,隐隐感到烦躁。当初将赵云落留在身边是不是错了?江湖才是她的天地。可是他想让她介入自己的生活,毫无保留地知道自己的样子,而不只是江湖中的剑公子高江月。
他想起上次是在乾安殿,林栋与赵云落交换的眼神,那是他们才知道的意思,自己似乎被隔绝开,难道仅仅因为他们是天朝旧人吗?为什么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外了?所以他故意提及与赵惊鸿的婚事,就是想看看两人的反应,可是两人的反应都不在他预知的范围之内。而今天,下面的人回报赵云落回来了,他就有些按捺不住自己,不过是一个月未见,他居然急切地想见到她。于是一个下午他什么也没有做,可是一直等到太阳西沉,才得知赵云落先去了御史府。那一刻,他的怒火就不知不觉腾地升起来。
看着赵云落低垂的脸,高临风忍不住想到后宫里还有个丽贵妃,那是天朝公认的第一美女,进宫这么久,自己也只是台面上见过几次,却从来没有留宿过。丽贵妃比起眼前的赵云落不是美丽多了?顿时他坐直了身子:“你这一个月辛苦了,朕知道你用心就好,只是你身为天朝人,林栋也是天朝人,你们还是要避讳一下好。”
“是。”
赵惊鸿的无精打采让高临风有些力不从心,他长叹一声,忽然说道:“还记得三年前的偶遇吗?”
他的眼前顿时是繁花似锦、细雨绵绵的江南,无数个率性的日子,嘴角边忍不住就勾起了一丝微笑。
若是没有成为朋友,会不会就没有了今天的艰难?赵惊鸿心头掠过一丝凉意,这个人是造成自己家破人亡,山河破碎的罪魁祸首!可是——无论她怎样地提醒自己,她还是难忘那些美丽的日子,一起笑傲江湖的岁月,在时光的间隙里洒下斑驳的影子。若是从来没有遇到,那该多好。她可以想见他们兵戎相见的时刻,必是痛彻心扉。
“我当时远离安零,就是怕了皇宫里的争斗。压抑、报复,一切的一切都想让我逃避,总算遇到了你,开始知道另外一种生活。做个纯粹的江湖人真好!”高临风笑道。
“可是再怎么说,还是逃不开责任。”赵惊鸿感同身受,身在帝王家,表面的风光下是无尽的争斗,看不见硝烟,却鲜血淋漓。
“不提这个事了,明天带你出去逛逛。”高临风说道,看着赵惊鸿告退,他又回到荒废了一个下午的奏章里,忽然鼻端钻进一股血腥味,刚刚注意力一直在赵惊鸿身上,这会御书房里只他一个人了,这味道格外得清楚。
他嗅了嗅,最后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了看,果然有一块凝固的血迹。他想了想,刚刚只是盛怒之下抓了下赵惊鸿的衣袖,其他的并没有碰到什么,难道是她负了伤?眼睛闪过她一闪过的隐忍,他猛地站起身来,“哗啦”一声带到了一摞子奏章。
然后在管平诧异的眼神里,飞快地冲出御书房,值守的侍卫都瞪大了眼睛看他们的君王方寸大乱的样子,像一阵风卷出御书房,留得他们面面相觑。
高临风终于追上了赵惊鸿,刚刚一急竟然忘了调息呼吸,这会儿微喘了几口气,问道:“你受伤了?”
赵惊鸿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袖,但下一刻手就被高临风握住,只来得及说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在高临风的怒视下,她只好闭了嘴,反正她刺自己一刀的目的是洗脱自己“无为”的罪名,现下是达到了。
月光如牛乳般清透,只照见她晶莹玉润的手腕上一道深深地伤痕,高临风沉声说道:“若不是我发现,你就打算瞒着我了?”
赵惊鸿有些心虚地挣扎:“只是些许小伤,皇上不必担心。”
她的挣扎在高临风眼中读成了“疏远”,他深吸了口气,有些气馁地说道:“云落,你有必要这样对我说话吗?”
赵惊鸿退后一步,淡淡说道:“君君臣臣,我只是恪守臣子的职责。”
每当她露出抵触的眼神时,高临风都有种挫败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和她该如何挽回,该如何回到从前。“这时进贡来的伤药,你好好敷在伤口上,否则留了伤疤……”高临风笑了笑,说道:“你已经够邋遢了,再弄得遍体鳞伤,更加没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了。”
一个精致的骨瓷瓶子塞到了赵惊鸿的手中,她一阵恍惚,她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高临风。她可以从容去见千军万马,豪情万丈;在知道乔种鱼身份后也可以惺惺相惜,可以把酒言欢;在与高照天谈判时可以步步逼近,可以分毫不让。只是唯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高临风,她不敢想象他知道身边的人就是赵惊鸿时,会是
怎样的一种对白。
恍恍惚惚回到住处,却见挽涯得知她回来了,兴奋地等在她房里,她赶紧将药瓶收好。
姐妹俩说了一会子体己话,挽涯忽然手指反复地搅着衣带,似乎是想说什么,赵惊鸿一看她的动作,就知道她又是有话憋在了心里,自己走了这么久,她一定是在深宫里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心里一酸。
“挽涯,你是有话告诉我吗?”她柔声说道。
挽涯依在她的肩头,低声说道:“姐姐,我一直想问你,梁州一役,咱们天朝大败……沈遇也在梁州失去了踪迹,姐姐难道……难道就没有想起过沈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