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国镇西将军府邸的后门临着一条颇幽深的巷子,平日鲜少有人来往。近日里,却透出些不寻常来,巷口过往的行人莫不驻足于那时不时传来的喧哗声。
好事者往里探个究竟,大多是掩鼻蹙眉地腻味而回。原来,这本不宽敞的巷子内竟聚集着几十个乞丐,肆无忌惮的粗言秽语伴着浓烈的腥臭味将好好的一个将府后巷变成了藏污纳垢的末流之地。
将军府丫鬟巧鹃和二管家忠德,此时就无可奈何地对着后巷的这番景象。
半晌前两人将将迈出后门门槛,就被拥上的乞丐们团团围住。巧鹃一手执了丝帕掩鼻,另一手从忠德提着的硕大食盒内取出了吃食,一一分发给众人。
“恩人真是越发小气了,前几日不是还有肉丸子嘛?”
“可不是,偌大的将军府行善打发几个馒头就算是个事了!”
“要积德也要下本钱啊,这么个积法要积到几辈子去呦。。。哈哈哈。。。”
一月前,将军府的小少爷染上了风寒,病情甚为严重。皇城有名的大夫,都被挨个请进了将军府,然而好方好药用尽小少爷的病却未有一丝好转。最后,连宫中请来的老太医,也只摇头叹息:“回天乏术,就这么几日了。”
肝肠寸断,将军夫人急得木了章法,自此日日差了下人在后巷舍饭,好为儿子积德祈福。皇城的乞丐们听到消息后纷纷寻了来,不几日就将将府后巷围了个水泄不通。其中不乏些不识好歹的,领了吃食后,拣三挑四的说起东西来。
听了奚落声,巧鹃和忠得的脸愈绷愈紧,却凭地能忍,一味埋头于手中的活计。
“我有法子救小少爷。”一只瘦的似鸡爪的手,抓住巧鹃递过的馒头,道出了这么句话来。
巧鹃一把攥住手主,低头瞧,才发现说话的只是个年幼的乞丐。小乞丐瞪圆了双眼仰着她,啃了几口馒头后指向了身后:“我只是替他传句话。”
巧鹃随指望去,就见一个手执“占卜打卦,相面看病”招牌的江湖郎中拨开了人群。郎中缓缓上前,开合的鞋面迎在春风中,踏出了回百折千的韵律。而恰在这时,伴着几声呼嚎,将军府内蓦然传出了杂乱的声响。
巧鹃,忠德两厢一望,面色呈惶地恐了起来。
忠德搁下食盒,扯着巧鹃径直往府内奔去。刚跨过门槛,巧鹃却将步子生生止住,停了须臾后她回首,眼神凄向郎中:“你快随我来。”
将军府内,巧鹃、忠德流星大步在前领路,郎中携着小乞丐跟在了后头。
郎中捋须执牌,走得不紧不慢。穿过后花园时,掬了笑对小乞丐赞道:“四色变而成百色,百般颜色百般香。四月牡丹,的确是妙漫的紧啊。”
小乞丐怔顾了四周,喏喏接话:“这家小少爷怕撑不到你赏好花的时辰。”
郎中抚着招牌怅:“生死有命,由不着我啊。”
小乞丐压低声,小心翼翼地问:“不是说有法子救吗?”
“我这,不正是在想法子吗。”郎中尖嘴朝两头一斜,有齿无耻地笑了起来。
“你果真是个骗子。”小乞丐垂头恨道。
花正百日好,将军府某院的好景却美得萎颤了些。云头撒欢儿经过,莫不在那花哀人伤中愁上了一愁。郎中正被巧鹃领进了此院某厢,小乞丐随着忠德忧在了厢外头。
小乞丐笱身坐于檐下阶上,执了根枯枝在地上胡划,停下的间隙对着身后僵立的忠德惶惶顾盼了数十多回。大半个时辰挨过,那厢屋内愣是未有星片儿的动静。小乞丐低头划,回头盼,消停的片刻蹙眉思考,思了许久后吁了一口气出来。
且就在这吁气的当口,房门兀地“吱呀”了一声。小乞丐颤颤回头,睨着了巧鹃目中的汪。“少爷。。。。。。”巧鹃哽咽了。
小乞丐哆嗦着。
巧鹃渐渐哽出了喜色:“少爷。。。醒了,夫人唤你进呢。”
小乞丐愕了忽会,扔下手中枯枝,尾着巧鹃、忠德进了屋。
外屋堂上他胡乱行了礼,讷讷瞻着方额头田字脸,正余泣不止的将军夫人。
情泼稳定后,夫人开始询话:“你叫什么,多大了。”想是久哭的缘故,其声声嘶力竭,语气却甚柔和。
“蓝若。十二了。”小乞丐考虑后答道。
“真是女娃儿?”左右打量多时,夫人不确定地问。
小乞丐坚定地点头。
“蓝若,我儿是有福的人,能遇到你和先生。”将军夫人停下抹泪,抹完复盈眶:“大恩不言谢,我心里头都记得。”夫人站起身:“你和先生先歇着吧。”话毕,对着郎中和蓝若福了福。身子骨儿随着那福略晃了一下,巧鹃忙将其扶着,搀入了内堂。
郎中默坐一旁,鼠目半磕,周身上下不间断地左右前后小幅度摇摆。
此般形容,自蓝若进屋郎中已然端出,夫人离去许久后犹在秉持。蓝若使了数回眼神无果,逐在其苦心营造的氛围中颓了下来。
忠德约或是忍不得了,一咳:“请先生和姑娘随我去偏厅吧。”
梳洗一番后,蓝若现了清爽模样,郎中负手站立的背影亦透出了高人的范儿。除了片刻后其荡了百八十度儿转过的笑脸,仍是一如既往的荡浪。
蓝若讪讪移目,随着郎中在满桌吃食前坐下,一同虎咽狼吞了起来。小半时辰过后,郎中似想到了什么,转过头与蓝若道了。
“你让我留下?莫不是将我卖了吧?”蓝若听完,惶惶滞了筷子。
“好心。。。当。。。当驴肺,好。。。好歹。。。你也救过我,替你。。。找。。。找份好差总比。。。比当个花子强吧。”郎中嚼着吃食,答得甚含糊。
蓝若斜斜觑其一目,拈起片鲇鱼递入口中。
“我是高人,我把那小娃医好了不是。”郎中撂下筷子,很愤怒:“你还信不过我?”旋又哀伤:“唉,这鸭子真不错。”
蓝若亦哀了哀:“我只是想回去,你晓得的。”声音遂默入鸭肉之中。
郎中笑得意味绵长:“好说,好说,十年后,大宣皇宫杏花树下包你如愿。”
第二日清晨,尘烟滚滚中蓝若张大了嘴,郎中大袖挥将间未待她出声已带着夫人赠的包裹马车去没了踪影。一句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被呛在口中,尘没完没了地落着,蓝若呛了半响后合上嘴,悻悻回房继续睡了。
这一睡便让她梦到了一月前的情景。
梦境片头大红大绿。凤姐,芙蓉的脸交相倩在绝色中。飓风蹿过,撩起她们的发,两人在飞扬的乱丝后泪流满面:“要红。”
红变多,盖过绿,成了圆。蓝若分析了一下:红灯。
梦开始有逻辑,大马路上车灯两闪,刹车一响,声光演绎时,伴着的还有那人叫的一声“蓝若!”。
正意识到自己在挂,蓝若没来由地被人踢上了一脚。络腮大姐冲出破庙前回首:“睡了两宿还睡,想睡死啊。”蓝若直直挺起,络腮惊退了一步:“别说我没关照你,今个儿崔大善人舍粥。”就算是在梦中,蓝若也再度地清晰地感受到了当时在心中对自己如泉泳的敬佩,她立马问络腮:“我的碗呢?”
此后据蓝若调查,宣国开国三百余年,前头是觅朝,叙朝,臬朝。。。七八九个朝前仆后继下来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小学班主任的话应验,不好好读书,长大是要讨饭的。
但这付身子还木长大。破庙的同僚告诉蓝若,她是个把日前才到此处,讨了一日饭后开始昏睡,由于睡前后没和众人交流,身世甚的无人知晓。同僚答完话疑惑地盯着蓝若,蓝若垂头一咬牙:“我失忆了。”
小身原主没长大就背负起加注在蓝若身上的诅咒,蓝若很惶恐,决定勤勉为丐。在丐帮组织驻宣国皇城城东八大街四胡同大湖庙分部强大的关系网及消息渠道的帮助下,日子有了点起色。但她万万不敢松懈,因为大学老师说过:“社会节奏发展很快,你们再懒下去,以后****都赶不上热的。”
一个馒头,几文钱的踏实度日,蓝若略安了些心。直到两周前连日大雨,瞧着了庙口奄奄一息的江湖郎中。她费力将郎中拖入庙中,舍了几个包子一碗雨水的将厮救活了。
郎中昏昏沉沉时曾望了她一眼:“妖孽!”
这话就愣生生地将蓝若的泪逼了出来,热泪感激太阳系所有兄弟星球们的念叨。
郎中清醒后却绝口不提此话,除了小部分时间用于跟着蓝若讨饭吃,每天主要在庙里介绍自己的神通。
某日,蓝若讨得了一壶劣酒。
绕着破庙的边边角角数到二百五十整时,蓝若毅然地随意经过郎中身旁:“若我要回去,可有法子?”
郎中喝得通面绯红,嗝了嗝:“好说,好说,来日方长。”
蓝若眼中熊熊的盼火刹那嗝灭。
但在梦里面,答案成了:“好说,好说,十年后,大宣皇宫杏花树下包你如愿。”
十年后,大宣皇宫杏花树下包你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