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木澡盆里,将头仰着靠在盆边,尽量把蜷缩着的四肢伸展开,摆个稍微舒服点儿的姿势;又端起高凳上摆着的一小瓶酒,呷上几口,微眯起眼睛,摇头晃脑的咂咂嘴。
我只是妄图以此种姿势来幻想,我其实正躺在桃丘后山边,那一方清冽透彻的桃花池内,品着桃花酿。
无奈,澡盆就是澡盆,不是桃花池,也不是游泳池,甚至连浴缸也不是。它的性质就决定了我只能以盆的标准来要求它,只要能洗澡就行了,不要奢求什么自在舒适,还能摆尾摇臂的畅泳。
更别说这酒了。你可以称其为凉白开,亦可以称其为纯净水。叫它酒,实在是太难为它这温和淡雅的性子了。
我心里无奈的叹口气,如今这种惨淡的景况,自欺欺人的招数也无甚用处了。我捏捏肩膀,又在身上左右搓搓,准备再耗上片刻后,就擦干出浴算了。
最近这几天,简直没有一件事顺我心的,过的委实惆怅凄凉。
自那日,我发完高烧清醒以后,我就发现,楼子里其他人看我的眼神……恩,不大友善。
原本我和其他姑娘交情就挺浅薄的,偶尔回廊、院子里碰着,最多也就是点头之交。可现今,大家看我的眼神,不是饱含着轻蔑,隐含着嫉妒;就是饱含着谨慎,隐含着恐惧。那些原本就性子清高对我爱理不理的,现在对我的态度,简直就是上升到了深恶痛绝的境界。
我身边的人气本来就不怎么旺,现在更是门庭冷落车马稀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们。毕竟大家都在一个楼子当花姑娘,既是同事,又脱不开竞争关系。平时多拼得几个相好的恩客,以后的出路就多了几条。
而那日,我风头太盛,博取上位的手段又实在是不入流,最终竟还拍出个百万金铢的价码,着实打击了一下她们的自尊心及自信心。从而对我生出些怨怼和不满,我也挺理解的,同时向她们寄以深深的关切与同情。
可我唯一想不通的,就是部分人眼底,那若有似无的恐惧与害怕。
直到某一日,我无意间听到两个小丫头在咬耳朵,才略略明白。
她们俩不知是真傻还是故意而为之,咬耳朵别的地方不好咬,专门找在我窗子下。
我住在叙情楼的第二层,窗子口就对着大院子后门,外边儿就是杨柳依依的堤坝,围着一池广阔的镜湖。
那俩小丫头就是站在后门外,面对着镜湖吱吱喳喳嚼了半日的墙根。我即便不愿意听,那迎面送爽的湖风,也把话一字不漏的殷勤带到我耳边。
甲小妹说,“你别不相信,我亲耳听见红鸾姐姐跟映竹姐姐说的,这次的那个花魁,确确实实是个妖精。你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出现在那鼓面上的么?前一刻鼓面上还空空荡荡的,后一秒白光“唰”地一闪,她就立在那鼓面上了!”
乙小妹疑虑了一下,声音细细地说,“许是那障眼术吧……那年我跟着云裳姐姐上街去买胭脂,看到一队高鼻深目的异域人,里面有一个长大胡子的,随手一抖,就变出一个活生生的小鸟雀出来,他手往空中一送,那小鸟雀就腾空飞了,还在天上打旋子呢!”
甲小妹不甘心继续道,“那你说说想容姐姐的事,想容姐姐那副好嗓子,不就是说了几句她的不是,她一听见,想容姐姐嗓子就坏了。虹姨请了多少大夫,没一个人能治得好。你说说,那想容姐姐如今做哑巴了,哪个官爷恩客愿意找她陪酒,连个情话儿都说不出。不是我说,现今,她就是个赔钱货。虹姨心肠热,还留着她当个大丫鬟使唤,要别的鸨母,早赶出去了。饿死病死,反正不关她们的事儿。”
乙小妹的声音依旧细细黏黏的,“恩……你说的是,那花魁倒真是有几分蹊跷呢……”
甲小妹终于得到了肯定,声音满是得意洋洋,“我说的吧!不过,那想容姐姐也是活该,咱们叙情楼里的这些个丫头小厮,谁没挨过她几句骂,上次我们家小姐把她新买的一支绢花赏了我,我便第二日戴上了,上楼梯的时候没让着她先下来,那想容看见了,你猜她说什么,她竟说‘你这小蹄子想男人想疯了,戴朵你们家小姐不想要的旧绢花,就以为自己麻雀变凤凰了’,天地良心啊,我何时有过那些个不害臊的想法……”
她们俩嚼墙根的技术委实不怎么样,话题每每说着说着就扯到一边儿去了,听得我呵欠连天,连睡着好几次。
中途转醒,听她们说起“就算是妖精也有好心的妖精”,然后开始扯起白蛇遇着那许家小生,以身相许报恩的故事。那白娘娘与许家小生是如何如何的恩爱缱绻,救死扶伤;而法海那秃驴又是怎生的卑鄙无耻,狡猾奸恶,生生拆散那么一对天作之合。说到动情处了,两人还不忘唏嘘慨叹一番。
我叹息一声,再次沉沉睡去,醒来之后,不知怎的两个人就谈起隔壁香料店那俊俏的小伙计来,传来一阵阵窸窣的笑声,满溢着意淫后心满意足的快感。
我揉了揉睡觉时脸上印出来的睡褶子,觉得我这个墙角听的实在不划算。
而虹姨吧,倒是一如往昔,一边摧残着我的耳朵,一边摧残我的心智。她总以为当初在台子上,我裂掉的那衣服和断掉的玉簪子,是我自己苦心设计的,想要以此博得六殿下的注意。
好吧,我想,也许很多自认为聪明的人,脑子里都是这么以为的。我再解释我的清白,就等于在骂他们蠢;而他们若相信了,就等于在扇自己的耳光。
真相向来是残酷的。
所以,为了证明他们的智商,抚慰他们的心灵,我就委屈一下自己,随他们去吧!反正在这凡间,丢脸也丢得是善音的脸。
而那个被虹姨口口声声提起的六殿下,却是真的在楼里候了我好几日。无奈小湖莲走前,多给了虹姨千两金铢,买断了我一个月。我当然不愿多生事端,也不想再看虹姨那幽深莫测的目光,于是,把所有应酬一概拒了,只专心伺候我的“胡爷”。
可是,我真正在等的墨宣,却自打那日清木来过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在怀疑,他是不是觉得我这颗棋子不大好使,便干脆弃了,找别的方位突破去了。
这么一想,我心里便生出许多不平衡来。
好歹,我也是个有傲骨有品性的神仙,就算是当枚棋子,那也是个有傲骨有品性的棋子。万不是那种一上场就被摆平,拾掇进棋盒里的龙套棋子。
我很是愤愤不平,很是不甘心。每日像是跟自己在赌气似的,墨宣不来,我就坐在小圆桌边望着他消失的那个地方等;直到他来了,我才罢休。
于是,我每日早上一起来,洗把脸,就在小圆桌边坐着望向窗子边的书桌前立着的那个古董架子前的一处空地候着,一个姿势一摆就是一整天。
我坐的自是腰乏背痛腿抽筋,眼睛都快盯成一双斗鸡眼,该空的地方还是空着,半个墨宣的影子都没有。
我觉得我诚然是在给自己找抽。
今日端午,大合华那边儿的国家法定节假日,我心安理得的为自己放了一天假。
趁着大家都在忙着包粽子,澡堂空空,我便预备过来好好泡个热水澡。
刚来的时候就听虹姨说,她这叙情楼里,别的东西都很一般,就是这个澡堂建得很是辉煌有气派。
最开始的时候,我身上有伤,不便下楼四处奔跑,便一直在自己的房间的木桶里洗,没去看过;后来身子稍微好一点,就跑进澡堂子里看了一眼。
虽然算不上恢弘,但那两个相当于游泳池一般大小的澡池,还是很深得我心的。
无奈的是,我随时来看,澡池里泡澡的人都不少。而我向来独身一人惯了,怎么也不习惯脱guang衣服,和一大群人在一个池子里挤来挤去。所以虽然很想在里面游泳,却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于是,在端午还没降临的几天前,我颇有心计的向虹姨推荐了包粽子大赛活动,表面的说辞是杜绝涣散,团结一心。
虹姨欣然应允。
在前一天晚上,我就很是兴奋的收拾好了换洗衣物,还专门从厨房偷了个餐盘,准备到时候在餐盘上备壶小酒,摆上几碟小菜,为今日完美的泡澡计划添砖加瓦。
没想到啊没想到,万事俱备,东风不来,却刮起了西风……
叙情楼的这位锅炉师父,诚然是一位实打实的环保主义者。他看我单独一人,铁了心只烧了一桶水。还从角落里拖出个小澡盆,摆在两个偌大的澡池边,将那一桶水小心翼翼的倒进澡盆里,愣是没让一滴水洒出来浪费了。
于是,我便只能无限凄凉的委身于这个澡盆里,看着旁边两个空空如也的澡池望洋兴叹。
“唉!”我再次重重的叹了口气,眼睛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将那澡池堪堪氤氲成了四个,两个两个的垒在一块儿。
我该不是难过的哭了吧?
我难以置信的抬起一只未浸湿的手,抹抹眼角。诶,并没有水渍啊?再揉揉眼睛,前视却依然一片朦胧。
呵呵,我在心里干笑两声,我竟然是喝醉了,看来那纯净水的后劲儿还挺大。
眼前的事物开始摇摇晃晃,重影迷茫的很厉害。
那小酒城府可真深,装纯把我都骗过了。我心里嘀咕一句,很不情愿地将眼皮合上,黑暗便朝我铺天盖地的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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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小同志,你这种行为是妨碍市容治安的,不如跟我去局子里走一趟吧!”大麦泪眼朦胧的被城管叔叔提溜着远去了……
小剧场暂停落幕,大家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