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夜公子是个喜欢寡居的人,只因当初扶梨遗愿要葬身草原,所以才栖身于这动物杂居,村庄散落,还经常有小战争骚扰的天幕两国交界处。但他还是在动物和村民之间找到了缝隙,叫人弄了几间颇有特色的房屋俗称倾夜小筑,因为精通医术,也经常有人上门求医,但其性情怪癖也是出了名的,只治疑难杂症,村民渐渐知道他的性子,小病小灾村落里先生能医的也绝不来求他。
这日且容背上药筐准备去草原采药,坐在轮椅上的倾夜公子却在擦拭长弓,且容小心问道,“公子要狩猎?”倾夜嗯一声,回头看额头微汗的且容,“你怕什么?我狩猎又不狩人。”
“我是担心公子身体不好。”且容一边模糊应着一边推着倾夜向草原深处行去,心里却跳跃的紧,狩猎不狩人,他如果看到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小家伙会不会一箭射死她,从那夜过后,她每次采药都注意寻找,果然是她,她认得是她,她的屁股上有颗痣,她衣不蔽体的让且容看了个恰到好处,激动之余且容曾试图多次靠近她,每次都被各种动物威逼利诱誓死阻挡各种方式拦过。
善良的且容并没有毒药一洒挡我者死,最终只下了些迷药,才得以抓住这个娃娃,可是这个小妖怪似的家伙她不敢抱回给倾夜公子,雪琅对且容倒还和善,很温柔的在且容脸上留下了狼一般的抚摸,依然是笑意盈盈的,可她反应过来就对着昏迷的大猿哭,极力挣扎,比小兽还凶,雪琅知道这群动物想必待她极好,于是打定了主意,把她放了回去,想以后每次到草原都改造一下她,最好稍微有点扶梨的样子,让倾夜难以下手之后,再让她回归人类。
此后且容每次采药都给她带些人类专属的食物给她吃,依依呀呀的教她说话,雪琅倒是越来越喜欢且容,见了她就笑就噌,看的大猿在旁边呲牙咧嘴眼红脖子粗,摩拳擦掌欲捏死且容而后快。
就这样逝水年华,转眼四年,雪琅已动如脱兔跳如小鹿,上可爬树弹跳,下可入河游泳,潇洒自如的穿梭在苏克草原上,她已经七周岁了。
倾夜因腿不便,除了来看扶梨,便很少涉足草原内部,他也并不问且容那孩子之事,且容心喜他不是不知定是默许了她的存在,可是多年不动弓箭的倾夜突然带着长弓狩猎,不得不令且容一路上都不得安心,想着她一定要先找到小家伙把她带离附近,刚要找理由离开,倾夜公子已经箭在弦上对着他的第一只猎物,一枝梅花鹿在树丛间穿梭。
是一只幼鹿,居然两腿哆嗦眼神恐惧的不动,倾夜手挽雕弓,衣袂潇洒,神情淡然,箭,欲发。
忽而一个身影窜出,合身挡在幼鹿前,然后呜呜呀呀的对着倾夜喊,倾夜眼底幽深,神情百般难辨,良久眉间隐有萧索之意,丝毫未动,后面小鹿反应过来疾驰而去,且容见他这副神情心道不妙,便示意雪琅快跑,雪琅见小鹿走了开心的笑起来,虽然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她却对着那箭不跑,歪头盯着倾夜良久若有所思,眼睛忽而一亮便摇摇晃晃走过来,口中嘟囔不清。
倾夜眼愈发幽深而狭长,五指用力,弓如满月,且容却惊得喊不出一个字,雪琅话虽说不清,笑的却极好听,她笑着扑到倾夜怀中,带落了那箭,她似是见了亲人般攀上他的膝,对着那似曾相识的脸笑得贝齿琉璃,她脸虽然脏,眼睛却贼亮,流光一转,清光四散,如瀚海深处一点清光弥漫,让你移不开眼,这实在和倾夜自己的心思有关,他伸手擦她的脸,小小模样隐带三分扶梨清貌,尤其那双眼,像极了扶梨,他从怀中摸出玉佩系在她颈子上,“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名字,你叫雪琅,以后不再是狼娃。”他闭上眼极度忧伤,雪琅在他怀中噌的情长,且容闭眼不再心慌。
她知道,他今天出来必然是要个了结,要么杀要么养,他不会允许扶梨的孩子长成怪物。
雪琅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且容给她做的是米饭,炒了几样精致小菜,准备吃个团圆饭,亲人感情还没有培养好矛盾便出现,倾夜才轻轻抿了一口汤,雪琅已经两手齐下把米饭扒光,倾夜嘴角微微抽搐,良久仁慈说了一句,“容儿,教她吃饭。”
雪琅吃饱了眉开眼笑的对着倾夜说动物国语,“@#¥%&*#……”倾夜皱眉,“容儿,教她说话。”
雪琅大抵是有些热了,抬手脱掉仅有的遮蔽,倾夜脸色终于有些变,“容儿,教她做衣服。”
“公子放心,明日我给她做。”且容知道不是公子对刚回归人类的雪琅无宽容之心,实在是其母扶梨容工淑德,一颦一笑端庄娴雅,款款人间绝色,倾夜留她自是因扶梨,下意识的便有对比,目前的雪琅越发令人惨不忍睹。
雪琅抱住且容臂膀咿呀的兴高采烈,因早年就有过交流,且容明白了她的意思,看倾夜一眼自忖叫师傅,还是——试探道,“要不爹爹?”话音才落,雪琅已经回身扑在倾夜怀中这两字学的那叫一个利索,“爹爹——爹爹——”对还在发呆的倾夜用她特有的方式表示她的亲热,对着那清绝颜色啃咬几口,留下口水无数,倾夜隐着本能的杀气,平淡的嗓音有些发颤,“容儿,教她——”且容以手捂面头痛欲裂,“公子,这个还是留给她以后夫君吧。”
日后矛盾凸显的更为彻底,倾夜公子干净到有洁癖,雪琅脏到一定境界,倾夜公子举手投足优雅无双,雪琅行如风动如霹雳,倾夜公子禁令雪琅不许回野兽中鬼混,雪琅怀念大娘二娘情切,花样百出的回去搞母子团聚。
所以以后的日子,且容非常纠结,以前的倾夜八风不动,如今让雪琅搞得脾气一堆,以前的雪琅无拘无束,如今束手束脚过的忧伤,且容夹在中间,非常的累,雪琅的成长也由此波折。
但是有一点就是二人感情基础好,且容也搞不明白雪琅竟然从婴儿时期就莫名对公子笑幼年时期居然不忘情见了还是笑,倒像是多少年没见的亲人,心道莫不是扶梨欠公子之情要由女儿偿还,不管这家人性子如何五彩缤纷,日子如何鸡飞狗跳,但是有亲人间的感情就够了,且容如是想。
而且不得不说倾夜这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般人物终于因此染上了人间气息,雪琅虽然能把他气得要打死她,却也真心疼他眷恋他,不然如且容所说,当初她已经七岁,其实完全可以逃回她温暖的动物家庭不再归来。
那日雪琅抱了只小狐狸回来求倾夜诊治,倾夜冷冷看从树丛中钻回来头上还带着干草的雪琅说了句,“我不是兽医”就进屋去了。看着小狐呻吟,雪琅落下泪来,且容终是不忍,敷了点药,然后道,“公子腿不好,今日天寒,可能要痛。”
果然雪琅就不气也不哭,颠颠跑进里屋去去揉倾夜双膝,“爹爹别生气——”见倾夜不语,脱了鞋子爬上床去抱着他双膝,“我给你暖暖就不冷了。”倾夜静静看着她,心中有些惘然心酸,都两年了,自己没改造的了她,却让她改造了,不知是悲是喜,雪琅趴上来亲亲他的脸,“爹爹长得这样英俊,生气会变大猴子,好丑。”
倾夜心中一暖,其实她已经改变了很多,是他要求太苛刻,他一直按着扶梨的样子去塑造她,才搞得如此痛苦,他摸摸她的头闭眼安睡,“明日去祭奠你娘亲。”
且容在外面笑的欣慰,以后的日子没准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