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琀裳只是和我切磋武艺,你们不必惊慌。”他神情淡定,清风拂过,缭乱了发丝,“你们速速退下。”
冒公公伸出袖子擦干了头上的汗,当巧儿匆匆向他禀报这个危险的女孩不见了的时候,他快紧张死了。因为他总觉得这个女孩来路不明,潜在的不确定性太多了。昨天已经派了探子去查她的底细,可惜办事效率本来很高的手下们到现在都毫无头绪。
侍卫们哗啦啦地退了出去。
冒公公走上前,毕恭毕敬地向琀裳行礼:“翁主得罪了,刚才实在是看到您和殿下交手,老臣不得不保护殿下。”
琀裳看人们下去了,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看着冒公公客客气气,再次露出了笑容:“没有关系。你们不信我这个外来人,我能明白。再说,就算我想刺杀流祤,估计凭借他一身武艺,我想取胜也不容易。”
冒公公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翁主胆识过人,武艺超绝。虽然七殿下是我国第一剑士,但老臣还是得恪尽职守,保护好这宫中的上上下下。”
琀裳一挑眉,看向流祤:“哦?看你干干净净的,竟然是这个国家第一剑士。真看不出来。”她绕着流祤转了三转,上下打量。的确,流祤身材修长,肩线如同雕刻出来。她拉起流祤的手,细细检查,手指修长,掌心有多年练剑留下的茧。她向上撩开流祤的袖子,检查他白皙的胳膊。虽然肌肤温润如玉,白皙如莲,却可以看到拉长的肌肉,她上下翻看流祤的胳膊,又把住他的脉搏,看着手表,心中默默测试他的脉搏。
“你身体很好啊,每分钟大约57次。”
流祤的表情有些尴尬,被琀裳捉住的肌肤,有着一阵阵的酥麻。
“每分钟?”没等流祤说什么,冒公公先提出了问题。
“嗯……你们不用分钟这个单位计时的吗?那我给你们讲讲,怎么讲呢?”琀裳挠挠头,抬手将手表放在他们面前,“看到这个了吗?这个是手表,上面最细的指针是秒针走一圈是60秒,60秒是1分钟,这个最长的针是分针,分针走一圈是60分钟,也就是1小时,这个最短的针走这样一格,是1小时,每2格是一个时辰,每12格式6个时辰,这个时针走两圈,就是一天12个时辰了。”琀裳第一次如此详尽地给别人介绍手表。
琀裳莲藕般的手腕上,大大的黑色运动表盘与表带和优雅的玫瑰金镀金表壳,在阳光下闪耀光芒。点点碎钻,闪亮夺目。冒公公看到它的精致感到让人窒息的惊讶。他在宫中服侍了三十多年,侍奉两代延王,什么奇珍异宝他没有见过,但是在这个女孩手腕上的手镯一般的计时器却是比任何一件国库里的珍宝都要珍贵的宝物。不管它如何计时,单是那上面闪亮的金属和透明的宝石就可以断定它多么价值连城。
流祤之前已经注意到了琀裳手腕上的手表,但是起初他以为这只是一个样子奇特的手镯。从她一身怪异的打扮,佩戴一件首饰也没有什么奇特的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竟然是个如此小巧的计时器。
流祤好奇:“这个手镯能计时?”
“当然了,非常精确的。”琀裳看着手表,说:“现在是早上8点,按照你们的计时习惯,现在应该是辰时的中间时刻。”
流祤看看太阳,点头:“现在的确是辰时。”
“翁主哪里来的如此宝贝?太奇妙了!”冒公公问道。
“嗯……这个是我在一个商人那里买来的,很贵的。”琀裳转动着大眼睛,莞尔一笑。
“的确。”冒公公点头称是,心里琢磨这样的宝物到底得值多少黄金白银。
这时肚子再次饿了起来,琀裳期待地看着流祤“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没吃早饭,流祤你吃过了吗?”
“还没有,饿了吗?你就在天涯小筑和我一起用早膳吧。”
“好呀,好呀!”
冒公公欠身:“殿下和翁主用早膳,老臣就不打扰了。陛下身边还有事,臣就告退了。”冒公公的目光依依不舍地离开琀裳的手表,慢慢地退了出去。
在流祤的带领下,琀裳来到了天涯小筑。漂亮的家具雕刻着简洁明快的花纹。房间里有很多盆栽,米兰、栀子、山茶,还有一盆被花架支撑起来的昙花……在花间的小圆桌边坐下,白色的瓷具,有暗暗雕刻的纹路。在花香间,琀裳和流祤愉快地谈论着剑术。
琀裳很开心,流祤让她觉得很亲切,他很坦白,很真诚。
流祤的丫鬟名为长月,是个面容姣好的姑娘。此时她端上来的早点清单美味。还为流祤和琀裳斟了米酒。
琀裳用餐极为优雅。轻巧执起象牙著,小心放到嘴边,食物未沾到嘴唇,而是直接放入口中,细嚼慢咽。用餐过程中没有一丝声响。直到她饮下最后一口米酒。
长月从前服侍到后,她心中十分佩服:就算是公主娘娘们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将用膳的动作做到如此优雅。本以为整个宫廷只有七殿下流祤用膳时姿态能最为优美,气质最为高雅;而这位翁主用餐的姿态完全就是宫中用餐礼仪的模范。琀裳每一个动作似乎都是测量精确过的,专管礼仪的卫夫人似乎都无法从她一连串的动作中挑出细小的疏漏。
等餐桌上的餐具被撤下,她才又开心地向长月和流祤表示感恩:“非常感谢,很好吃。”
看过琀裳用餐,流祤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问道:“琀裳,你究竟是何身份?为何你懂得宫廷用膳的礼仪规范?难道你是某国皇家的女子?”
“我才没有那么幸运地出生在皇家。”琀裳脸上写着‘我就知道的你会问’的表情。
她稍微回忆了一下,接着说:“我和你不同,你的气质很天然,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帝王家气息。而我是被刻意训练过的。包括身上的所有技能,习惯。很小的时候,我接受过很严格甚至可以说是残酷的训练。如果我吃饭时候任何一个动作错了,面前的食物就会被没收。那时候每天高强度的锻炼,如果没有食物就等于彻底地崩溃。所以不能犯错。现在只要在餐桌上吃饭我都会本能地过度紧张,特别拘谨。”她那时没有机会睡眠,食物是她唯一获取能量的方法。
“为何要有这样的训练?”
“高贵的姿态,优雅的举止,就连如何走路,如何说话,都被一一训练过,为了能够轻易跻身上流社会,主要是为了执行任务方便。别看我现在这样子有些邋遢,我换了礼服,化了妆,就能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什么样的任务呢?”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等到有一天我觉得可以把我的事告诉你的时候,我一定会和盘托出决不隐瞒。”琀裳坚定地点点头。
她想换个话题,转而望向窗外的紫藤,便问“不说那个了。流祤,你听过紫藤萝的传说吗?”
“……”流祤摇头,他在观察她,细细咀嚼她刚刚的话。
她起身来到窗边,痴情地看着一院的紫藤:“有一个美丽的女孩想要一段情缘,于是她每天祈求天上能成全。月老被女孩的虔诚感动了,在她的梦中对她说:‘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在后山的小树林里,她会遇到一个白衣男子,那就是她想要的的情缘。’
等到春暖花开的日子,痴心的女孩如约独自来到了后山小树林。等待她美丽的情缘。可一直等到天快黑了,那个白衣男子还是没有出现,女孩在紧张失望之时,反而被草丛里的蛇咬伤了脚踝。女孩不能走路了,家也难回了,心里害怕极了。在女孩感到绝望无助的时刻,白衣男子出现了,白衣男子上前用嘴帮她吸出了脚踝上的毒血,女孩从此便深深地爱上了他。可是白衣男子家境贫寒,他们的婚事遭到了女方父母的反对。最终两个相爱的人双双跳崖徇情。在他们徇情的悬崖边上长出了一棵树,那树上居然缠着一棵藤,并开出朵朵花坠,紫中带蓝,如梦如烟。后人称那藤上开出的花为紫藤,紫藤花需缠树而生,独自不能存活,便有人说紫藤就是女孩的化身,白衣男子就是那棵树,紫藤为情而生,为爱而亡。”
他的眼神变得亲切温存:“紫藤也是我母妃最喜欢的花,这里的紫藤都是她生前命人种植的。”
“你的母妃也喜欢紫藤?”她眼神里有了丝丝感叹,“看得出她一定很漂亮又高贵,从你的长相就能看出来。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春风liu美人。”
流祤微微颔首:“她真的很美。”
“真好,我早就忘记我妈妈的样子了。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被迫和父母分开了。”她尴尬地苦笑,“不过,反正也不记得她。”
他伸手轻抚了她的脸颊,悄然发现她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的寂寞。
“原来你仍旧是个普通的女孩,会被百花吸引,为传说感动……那么我猜有件东西你一定喜欢。”流祤走到了里间,然后双手托着一件东西走了出来。他在琀裳面前展开。原来竟是一套襦裙。
兰花那种嫩黄的光泽,粉紫色彩丝刺绣着细腻的纹路。上衣袖子又窄又长,衣服本身却很短,袖口绣着曼妙的云纹。交领右衽。丝质的宫绦,纤细柔韧,两端打成美丽的穗结,流苏翩翩。十二幅的华丽长裙,淡紫和嫩黄的彩丝刺绣着束束藤萝。
琀裳起身,满满抚mo上面的刺绣,一个针脚一个针脚地欣赏,每一针都细腻地如水一般,每一线都如春风一样。她被这美丽的裙子征服了:“这裙子真漂亮啊。”
“赠于你。我想,你穿上一定很美丽。”流祤温柔地说。
“真的吗?给我的?太谢谢你了。”琀裳接过裙子,“你在这里等我啊,我立即回去把它换上。”
“好的,一会儿我要去父王那里议事,今日项国的使臣就到了。晚上的时候,我们再一起用膳好吗。”
琀裳像小鸡吃米一样点头。
“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长月准备。”
她想了想,摇摇头:“你今天请了我早餐,晚上就来清留园用晚餐吧。我亲自下厨给你哦。”
“嗯,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说罢,琀裳开心地抱着裙子,美滋滋地回去了。
长月看着流祤依依不舍的样子,叹息地说道:“殿下竟然把‘素云裙’送给了景平翁主。那可是……”
她从小侍奉萧美人和流祤,萧美人身体一直不好,之后得了肺病,得病最辛苦难过地时候,都在刺绣着两条裙子。这一条‘素云’为玉兰黄,清雅简洁,绣以藤萝;另一条‘绯梦’为茜素红,艳丽脱俗,刺以百鸟。
萧美人在弥留之际告诉流祤,这‘素云’为礼服,而‘绯梦’为婚服。
“不仅是‘素云’,”他告诉长月,“等到时机到了,我要她为我穿上‘绯梦’。”流祤笑容那么轻,那么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