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曦低着头，闻着房中淡淡的檀木香味，耐心地等着北王妃发话。
倒是一旁的慕容衍有些沉不住气，一会儿看看上座上品着茶的王妃，一会儿又回过头看看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黎曦，心中急切想知道答案的想法全部都表现在了脸上。
“曦姑娘，你来我北王府也有些日子了，见你病着，又在老三房中，我们也不好去看你。如今你也好了，有些事情咱们就不得不说了。”北王妃见黎曦比自己还沉得住气，便也不再装模作样，放下茶盅便直接入了正题。
“不知王妃想问些什么，曦儿能说的自然是会说的。”黎曦也不赖，一口官腔，倒是让王妃越加摸不着她的底。
“你也知道，我虽然是个王妃，但我也是我这四个孩子的亲妈，老三呢是我的么子，也是我最疼的一个，所以我一直想给他找个好的姑娘让他娶进门来，可一直没能遇到他喜欢的。自从遇到姑娘之后，他可是说是一门心思扑在了你的身上，我也是做娘的，此番不过只是想替儿子问问，你是否真心喜欢他？”王妃这一席话没有避着慕容衍，就是想给黎曦一点压力，可不想倒是让自己的儿子无法安坐了，一时间又期待答案，可又害怕那答案不是自己所想要的。
黎曦低了头，微微一笑：“王妃高抬曦儿了。曦儿不过是落魄名门之女，就算是真心爱慕着慕容公子，又怎敢不知身份地高攀了去。”虽然说得含蓄，却是让慕容衍和北王妃都明白了她是什么想法。
慕容衍高兴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却终于能安心地坐在座椅上，一双眼灼灼看向黎曦。
黎曦避了那视线，低头想着自己的心思。
王妃自以为她是娇羞，毕竟在男子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还是需要些胆子的。“姑娘方才说了，是落魄名门之女……”
黎曦捏了捏攥在手中的衣袖：“回王妃，曦儿本家姓……沐，京城人士，前些日子曦儿去父亲的友人家中做客时突然听闻家中遭变，接着便被友人连夜掩护出了城。但曦儿又不知该往哪里走，匆忙之间进了竹林，以为就要死了，不想却又被慕容公子所救……”说罢竟挤出两滴眼泪来，一抬头对上慕容衍的眸子，顿时又涨红了脸。
倒不是因为害羞或者难过，而是惊诧自己第一次一口气连着撒了这么个弥天大谎竟然险些连自己都骗了过去，有些激动所致。
可这脸红落在房中其他几人眼里就完全变了味道。
“既然沐姑娘家门遭变，又与衍儿情投意合，不如就安心住在府上。只是衍儿已有圣上手谕，要娶辰溪郡主为妻……但你与衍儿这般，我看着也不认拆散了，沐姑娘你也是名门之女，不会降了身份去。若你还愿同衍儿一起，我便寻了老爷，说服他允许衍儿纳你为妾。”北王妃一双眼锁着黎曦，似是要将她剖开看看。
“那么，沐姑娘，你可愿嫁至我殷家来？”北王妃说话的同时对着王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得令后悄悄出了正房。黎曦知那是去偏房查查她的底，倒也不曾心虚：反正只一件破旧了的亵衣裤，能查出什么才怪。可这嫁到殷家……她明明已经被强行嫁来了，只不过是少了那么个仪式罢了。
“曦儿……”一旁传来慕容衍略带焦急的声音将黎曦的思绪打断。黎曦站起身来，朝着北王妃缓缓跪下。
“曦儿不求什么名分……”黎曦低着头，声音娇糯无比，却让别人看不到她的神色。下一刻，她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北王妃，眼神中带着企盼。
北王妃仅是一愣，继而便明白了她出于何意。无视掉慕容衍递来的目光，也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黎曦身边，看着那张还带着泪痕的小脸，竟不自觉伸出手将那小脸上挂着的一滴泪珠儿抹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今日便去找了王爷。若他允了这事，那么就寻个吉日，赶在郡主进门之前将事情办妥了，想那辰溪郡主到时候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沐姑娘身子弱，衍儿你最近就好生照顾她，告诉厨子做些好的。妾礼虽小，但也够折腾人的，到时候得有个好身子才行。罢了，你们回房休息去吧，衍儿，扶我回房，我也累了。”说罢便朝着慕容衍摆了摆手，接着朝里屋走去。慕容衍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黎曦，忙起了身将北王妃小心地扶着进了里屋。
黎曦看着北王妃和慕容衍的背影从眼前消失，这才暗舒了一口气，心道：那是自然，“她”可是绝对不会再说些什么去的。
这样一来，她也没吃什么亏，一个人用两个身份嫁了同一个人，自然是不会吃亏的。再说，慕容衍也没吃什么亏，他喜欢的是沐曦儿，因此将她纳为妾室；娶的是身为郡主的端木曦，到时候知道了用这两个名字的是同一个人，也不过是受点小刺激，别的再没什么了。
可那个人不同。他那般高高在上，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妻子成了别人的妾室？而这一切完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他能想到这里，想必是要后悔一辈子的了。
至于他……既然是想一直躲着她，就算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也要一直躲着她，那还不如让她躲着他，无论躲多久，起码自己是有面子的，就像别人甩自己和自己甩别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一样，这种感觉自然也是完全不同。
刚想站起身来，但膝盖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令她腿上一软，生生又跪在了地上，疼得两眼直涌泪花，下意识求助似的看向扶着王妃进了里屋又一个人出来的慕容衍。后者一看这副样子，忙三步作两步奔至黎曦面前，将她小心翼翼地扶起来，继而正大光明地揽在怀中，脸上满是笑容地看着她。
可她却在这时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甚至从胸口传来隐隐的钝痛。看着慕容衍不带杂质的笑靥，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邪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