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纸钱是祭奠死人的行为，人人都做过，但一般是在亡者坟前或者空旷的地方，若是谁在你住处的隔壁烧就有点渗人了。按照老人的说法：香蜡纸钱的味儿这么一瓢，谁知道会不会引来填不饱肚子的孤魂野鬼？
孙竹喧摇头：“又不是清明、盂兰，谁烧那玩意儿。”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徐炎掰着手指道，道：“把那小子捆在床上，逼他说出缘由。”
孙竹喧：“这样不好，他原本身上有病，别逼出别的毛病来。”病着的人原本比健康的人容易伤情，武小威的四位叔伯都年纪轻轻的死在战场上，这段时间他很可能想起他们，在房中烧点纸钱，学祖母念两句佛经也完全可以理解。武小威苍白黯然的脸在脑海中盘旋，孙竹喧感到一丝心疼。这个将门出身的男孩，温和而善良，身上背负着很沉重的东西呢…
这边正说着，古裕晨和唐五铭从远处奕奕而来，朗日下、清风中，两人皆着灰色院服。院服的款式实在简单，几乎没有衬托人的作用，反倒需由穿的人来衬托衣服。
书院里都是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再沉闷古板的衣裳穿在身上也能显出几分勃勃生机。
院服在孙竹喧身上，显得温文尔雅；在徐炎身上，多出两分飞扬；在宋日勤身上显得严肃端庄；在古裕晨身上，温润平和；再看唐五铭，竟将硬挺的质地穿出潇洒飘逸之感。
古、唐二人打招呼。孙竹喧下意识抓住衣角。
“三位在这里做什么？”古裕晨问。
宋日勤笑道：“闲聊而已，古兄和唐兄往从里来？”
唐五铭道：“我们方才从藏书阁那边来，梅夫子忙坏了，我们就在那儿帮了会儿忙。”现在学生们出藏书阁，连鞋袜都要脱，慑于薛院长的威信，敢怒不敢言。
古裕晨看向孙竹喧，问武小威情况怎样。
孙竹喧才要开口，宋日勤道：“还是不见好转，现在躺屋里休息，古兄要进去看看吗？”
古裕晨说还是不进去了，免得打搅他休息。
徐炎说还有功课需要完成，宋日勤要留下来照顾武小威，都走了。唐五铭看看天，道：“天色还早，我想去湖边散步，两位愿意一起去否？”
孙竹喧点头，古裕晨道：“小弟方才也想着走两步。”
天空暗下来，湖边散步的学生不少，三三两两，说说笑笑爱，一排柳树立在岸边摇摆着干枯的枝条，容易引起读书人悲秋的情绪。孙竹喧看着，心中有些发堵。
唐五铭走在二人中间，半途击掌道：“小弟想起一件事情需找郭夫子，孙兄、古兄，不好意思，先走一步。”
孙竹喧立刻感觉怪起来，看着唐五铭的背影远去直至消失。刚进书院时，孙竹喧和古裕晨关系不错，二人都是性子比较随和沉稳的那种，觉得与对方说话的感觉很舒服，直到…
此刻面对古裕晨，孙竹喧不知该谈些什么，或者说，他有很多话，偏偏都不能说。如果像唐五铭一样，找个借口离开，孙竹喧心中又舍不得，这么久以来，很难得的机会，能够跟古裕晨一起。
古裕晨以为孙竹喧舍不得唐五铭，眼中闪过几丝自嘲之色，道：“孙兄，我们再往前走走？”
“好啊。”
路上，除了陆续和几个同窗打招呼，孙竹喧手有点僵硬的放在身前，脚轻轻踩着无精打采的草地上，孙竹喧和古裕晨二人各怀心事，都没说话。
就算不说话，两人安静的走一段路也好。
走了好一会儿，古裕晨开口：“孙兄，你可知小威他到底是什么病？”
孙竹喧下意识拉拉已经被扯皱的衣角，道：“就是肚子疼，吃什么拉什么。”
“在这样下去，还是下山找比的大夫比较好。”
“嗯…我们也是这样跟他说的，他横竖就是不听。”
“后日就是下山的日子，如果武小威病情仍不见好，我就禀明薛院长，让他安排人带小威去治病。”
“是啊，拖不得的。”
古裕晨停下，眼睛盯着孙竹喧耳旁后的风景，道：“不知孙兄后日有什么打算，听人说，榆钱巷子最近开了一家酒楼，卖全城最好的汾酒，在下想约孙兄喝酒，”顿了顿，道：“当然，孙兄若想约上唐兄他们，在下也十分欢迎，人多热闹。”
孙竹喧本想说不，可推托之词卡在喉咙里，半天吐不出来，面对古裕晨期待的目光，孙竹喧的理智溃不成军，瞬间败给了愿望，只得道：“好。”一个字说出，头重脚轻，身上的千斤沉重感离去。
话刚出口，孙竹喧掐自己的大腿。不是说好要保持距离的吗，如何方才答应了他？
古裕晨话中说的是“唐兄他们”而非“徐兄他们”，而谁都知道，孙竹喧一向和徐炎混在一起，二人关系最亲密。孙竹喧立马想到那日和徐炎开玩笑的事情，道：“古兄，那日在下只是和徐炎说着玩的，并不当真，请古兄不要误会。”
古裕晨淡淡笑道：“那是孙兄和唐兄的私事，小弟自然不会乱说，孙兄大可放心。”语气中有着不易察觉到苦涩。
孙竹喧知他一定是误会了，忙道：“我与唐兄，不是古兄想的那样…我…”孙竹喧咬牙道：“在下并不喜好龙阳。”
古裕晨道：“既然孙兄这般说，小弟便知道了，不会误解什么。”表情虽真诚，语气却是有些敷衍。
孙竹喧只得住口，觉得周遭气氛更加怪异，拉住衣角的那只手，手掌心已经冒出汗水。
又是沉默。
越走越慢，还是走到宿舍的院子口，古裕晨抱拳道：“在下告辞了，后日找孙兄一同下山罢。”
“古兄慢走…对了！请问古兄，你在北院那边，晚上可还见过飘忽而过的白色人影？”
古裕晨道：“之前又见过一次，薛院长说不许声张，派人夜间守过，并未发现什么。”
“那，古兄夜间记得把门窗关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