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传来徐炎的声音:“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孙竹喧摇摇头,接着刚才的话题对古裕晨道:“我还好,可怜了姨妈,心痛成那样…”
“白发人送黑发人,挺凄惨…我们为人子女的,应该自己保重,不要让父母太伤心…你今天就该先通知薛院长或者护院们,一个人跟着去多危险,还好唐兄他们早一步找到你们。”尸体被拉上来满身伤痕的模样触目惊心,古裕晨心有余悸。
洗澡水里放着一些香草,闻过后凝神舒心。孙竹喧趴在浴桶便,有片刻的时间神经松散近乎陶醉。
“裕晨,你之前有没有见过死人?”
“没有,以前亲戚家中有人故去,祖母都不准我看,说年纪小容易被阴气冲住。”
“我见过…这次之前就见过。”
古裕晨擦背的动作轻柔了些。一年前,他们进书院三个月后,孙太守家中出现变故,全府上下二三十号人身中剧毒,连孙太守也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那时孙竹喧已经有意和古裕晨保持距离,古裕晨在事后才知道孙家出了事,具体情况还是从徐炎处打听得知的。那次,孙竹喧在书院,幸免于难。回去后看见家人浑身泛黑,奄奄一息,孙竹喧心急如焚。
后来,孙太守夫妇和幼弟安然无恙,但死了几个丫鬟、家丁,熟悉的面孔被黑色布蒙上抬出院子,到处飘着臭味。死亡的阴郁、黑暗之味充斥了他的家,他的亲人命悬一线,孙竹喧恨不得自己也和家里人一样没有知觉的躺着,也远好过于独自承担。那是他今生首次感到死亡的恐惧和无奈,那么沉重而悲哀。那是怎样的四天三夜啊,就连极其短暂的梦中,死神也一直在叫嚣着,张大黑夜般无边无际的嘴巴,像要吞噬一切。
“都过去了。”
“嗯。”
孙竹喧从浴桶里出来,古裕晨帮他擦干净,换上里衣,动作迅速干脆。
可能是灯光的缘故吧,孙竹喧看见古裕晨脸上泛起红晕,突感喉咙发干,暗叹今晚有得折腾了,他打开柜子,抓抓头道:“被子不够。”
“不用了,咱们晚上挤一个被窝就是。”
孙竹喧睡在里面尽量往里面挤。古裕晨等他上床后,脱了外衣在他旁边躺下,伸手往孙竹喧那边按了按被角。
“明天孙伯伯会来吧?”
“嗯,姨父肯定也会来。”
“老人家年纪大了,你多劝慰。”
“是啊。”
“徐炎他姐夫是这边的何参军?”
“嗯,如果没别的事,何参军肯定会来看徐炎。”
“哦…早点睡吧。”
“好。”
古裕晨躺在旁边,孙竹喧怎么可能睡得着?他平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上天花板,一再告诫自己不能乱想,更不能乱动。夜深了,他仍然毫无睡意,甚至感觉不到半分疲倦,身子发僵。
旁边的古裕晨呼吸平缓,像是进入梦乡一样。
孙竹喧用力抽动鼻翼,闻古裕晨的味道。
他喜欢古裕晨的味道,那能让他莫名其妙的安心,莫名其妙的想要微笑。
孙竹喧小心抬高腰,往古裕晨身边挪了挪,反正不干别的,就是靠得近些,晚上冷嘛…而且,以后还会有同塌而眠的机会吗?想着想着,孙竹喧眼前越来越黑…
过了一会儿,古裕晨翻身,背对孙竹喧。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孙竹喧发现古裕晨的脸就在眼前,二人鼻尖几乎相碰,气息喷到彼此脸上。
先是一惊,孙竹喧浑身肌肉僵硬,很快放松了。借着晨曦微弱的亮光看古裕晨的脸,那么美,那么温柔,不知不觉动了情。亲一口,好不好?就亲一口,嘴唇覆上去立刻移开,不做过多的停留,若是古裕晨醒了,就说两人挨得太近,起来时不小心擦到的…这样可以把他的味道记深刻一点。
想起那天晚上古裕晨醉酒,手指拂过他嘴唇的轻滑柔之感,孙竹喧微微偏过头,轻轻含住对方的嘴唇。
柔软,温暖,孙竹喧如同陷入化不开的温柔中,浑身上下叫嚣着喜悦和舒适。
脑中一个声音在说,该放开了,不要惊醒了古裕晨。
心中一个声音在说,舍不得啊,他人还没醒呢。
孙竹喧尝试着用舌头舔对方嘴唇,不由自主往对方嘴里伸,接触到湿滑的口腔壁,孙竹喧浑身经不住颤抖,突然,古裕晨的舌头动了动,孙竹喧以为他要醒了,连忙放开,躺下继续装睡。
又过了一会儿,孙竹喧紧闭着眼睛,感觉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更加亮了些,身边的人起身,慢慢掀开被子下床,突然觉得被窝里不再那么温暖。
等了会儿,估摸古裕晨在洗漱了,孙竹喧才起身揉着眼睛道:“古兄,早啊。”
古裕晨理整衣衫,笑道:“早啊…孙兄,那个…”他转过身拿脸盆,孙竹喧见不到古裕晨的表情。
难道他知道了?孙竹喧梗着脖子捏紧被角,等待古裕晨的质疑甚至责骂。“什么?”
正在孙竹喧的心肝满肚子乱晃的时候,隔壁房间突然传来“哎哟”声,古裕晨一愣,笑道:“莫不是宋兄摔下床了?”
“也说不定被桌子腿撞到…他这人清早起来老犯迷糊。”
“是啊…冬天,大家都醒得晚。”
古裕晨开门提热水进来洗脸,孙竹喧直勾勾盯住他,心下一横,问:“裕晨,你刚才要说什么?”
“哦…没什么…就问你早点是去饭厅,还是我给你带回来。”古裕晨将脸埋在毛巾里,声音有些模糊。
这样啊…他应该不知道吧。孙竹喧道:“昨晚已打扰,我不过有些擦伤,不碍事的,咱们去饭厅吃吧。”
“早跟你说了,不用那么客气。”白色毛巾被挂到木架上,古裕晨的语气淡淡的,孙竹喧觉得对方语气里有些意思,却想不出。
二人收拾好出门,薄雾中,房檐上吊着晶莹的小水珠,花坛里种着的常青草木扬着深绿色枝叶,一切显得宁静而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