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挫折和苦难都会变成阴影潜藏在身体的某处,有些人深陷其中变成痛苦的俘虏,有些人却依靠它获得超脱的自由。
毋庸置疑的是,无论通往天堂或地狱,过程都异常艰辛。
高原对此深有体会,每当看到新闻中褒扬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恨不得啐一口骂道:“那都是被逼出来的,可以任性幼稚的年纪谁愿意成熟懂事,只是要生存下去必须有这样的技能而已。”
贫穷就像紧箍咒一样套牢了高家三姐妹,影响了她们一生的行为和抉择,有好有坏,这便是偏执的代价。
所以那年在幼儿园看到穿着蓝色连衣裙的朱丽叶在自己身边坐下时,她拉了拉自己身上姐姐穿剩的旧衣服高仰着头不搭理朱丽叶。
朱丽叶兴冲冲地向她自我介绍时也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直到朱丽叶小声地说道:“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你。”
高原当下结巴道:“为……为什么,怎么可能?!”
朱丽叶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道:“我喜欢趴在窗户上看着你们在院子里跑啊跑,很羡慕你们的尖叫和大汗淋漓。”
高原并没有因为这一句话就消除对朱丽叶的偏见,只是心中的天平一点点倾斜了回来,她终于可以放松紧绷的腰板得意地回道:“那是当然,我们的生活别提有多自在了。”
朱丽叶时常带来零食和玩具与高原一同分享,尝了与之同行的甜头后,高原便不动声色扮演着朋友的角色。
高原觉得她并没有背叛自己的信念,这只是自己“狡黠”的生存技能,为了能够更好的享受生活。
高原在那个听童话故事的年纪就已经有这样的认知,狐狸并不是一种可恶的生物,就他那毫无优势的小身板,能够屡次在虎狼横行的大森林里吃到肉,凭什么去诋毁。
毕竟,它生而为狐狸,并不是想要什么就唾手可得的森林之王,也不是吃点青菜就会很满足的小白兔。
“老子可不是吃素的。”如果她来写童话,一定要为狐狸添一段这样的旁白。
当然人性可能还要更复杂些,不管高原有没有意识到,友情的积累都还在继续。
有一次朱丽叶蹦蹦跳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不小心崴到脚还摔破膝盖,高原二话不说背起比自己要重上许多的朱丽叶把她送到家门口。
她还在喘着气,她妈妈紧张兮兮地跑过来把她拉回去训话道:“是不是你把人家推倒的,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去招惹人家,你怎么就不听话呢,净给我们惹麻烦!”
“我没有,是她自己摔的。”高原辩驳道。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筷子“啪”的一声甩到桌面的巨响,正在吃饭的父亲大吼道:“既然是她自己摔的,那关你屁事,以后再多管闲事看我打不死你。”
刚失业的父亲眼中写满了暴戾,为生计发愁的他也许真的有想过,如果养不起她们还不如打死算了。
“可是她是我的朋友啊。”高原怯怯地说道,事实上当她听到自己说这句话时自己也吓了一跳。
“没钱吃饭的人哪会有什么朋友!”父亲显然被她的话戳中痛处,前几天有一个多年的朋友因为经济纠纷和他翻脸,就在这个简陋的房子里差点大打出手。
母亲拾起掉落在地板的筷子擦了擦说道:“阿贵你别生气了,既然不是阿原的错人家应该不会找上门来。你晚上不是还要去六叔家打听打工的消息,赶紧吃饭吧别耽误了。”
高富贵经妻子这番提醒,接过筷子快快地扒了几口饭就出门去了,再也不理会快立成雕像的高原。
“还杵在那干什么,阿兴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找回来一起吃晚饭,我先把饭端上来。”黄美云端起丈夫留下的碗筷边嘱咐着边往厨房走去。
高原放下母亲替她缝制的斜挎书包,就往池塘边跑,果然看到几个小男孩围在一块空地上烤泥鳅,高兴的鼻子上蹭了一些灰,其他几个也没好到哪里去。
高兴一看到高原立马扔掉手里的树枝说道:“我没有下河,是他们捞上来分我吃的。”
高原指了指高兴沾满泥巴的双脚说道:“我信你,不过老妈会不会信你我就不知道了。”
高兴懊恼地冲到池塘边把脚洗干净穿好鞋子跟高原商量道:“你可千万别告诉妈妈,我会被骂死的,说不定还要挨打呢。”
高原扯起衣角把高兴的脸擦干净回道:“行啦,我刚被爸妈骂了一顿,你要再惹他们生气,指不定要掀桌子了。我待会就说你们在林子里玩捉迷藏,你自己可千万别露馅。”
高原和高兴一前一后进了家门,高原故作抱怨道:“阿兴竟然跑到林子里去玩,害我找了老半天。”
高兴紧张兮兮地看着母亲,生怕心细的母亲一眼就能拆穿他们的谎言,没想到黄美云只是微笑着招呼道:“玩了这么久肯定饿坏了吧,赶紧上桌,饭都快凉了。”
往日里这个点回来免不了都要教训几句,姐弟俩面面相觑看着反常的母亲心里直发虚,却又听见黄美云指着橱柜里的篮子提醒道:“快吃吧,今天晚上还有水果。”
高兴吓得紧紧勾住母亲的手哭道:“妈妈,我以后会乖乖听你的话,你不要丢下我们好不好。”
黄美云纳闷道:“瞎说什么呢,我能跑哪里去。”
高兴瘪着嘴巴说道:“志民的妈妈就是给志民做了一顿好吃的,半夜就逃跑了。妈妈,我们家虽然也很穷,但爸爸不像志民爸爸又酗酒又赌博,我们也会很乖,你不要离开我们好不好。”
听了高兴的话,高原也惊恐地望向母亲,出门前还听到她唉声叹气,这情绪确实也转变得十分诡异。
黄美云苦笑不得道:“你们误会了,那水果是隔壁送来的,说是为了感谢阿原帮了她把女儿背回来。”
高兴擦了把眼泪说道:“真的是这样吗?你真的不会半夜逃走吗?”
“当然啦,别说傻话了,赶紧吃饭吧,要不又得拿去热了。”黄美云对着一脸茫然的高原说道,“隔壁那个女人可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第一次到家里就敢开口要我们的菜瓜洗碗布,你说有钱什么买不到,非得说就我们家这个最好用。她还说有空想过来跟我讨教下怎么用缝纫机,算她有眼光,你妈妈我在车间可是公认的手艺好,连组长都时不时要过来表扬几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