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车组的广播开始提醒在莆田站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高原看到那位男士仍旧在争分夺秒地敲打键盘,只能清了清嗓子提醒道:“不好意思,我到站了,能让我过一下吗?”
他抬眼看了下高原,很夸张地抬起笔记本退到通道处让高原通过,全程连“哦”“嗯”这样的嗓音也没发过,高原挤出一个微笑以表感谢就往出口走去。
“真是个怪人。”高原忍不住在心里想道。
高原很快就在地下停车场找到了预约的车,她算是常客每次回来都会优先联系这位黄师傅,相较其他师傅高原觉得黄师傅既不啰嗦也不愤世嫉俗,关键是他车上的唱片也比较贴合高原的品味,让她能够安安静静地渡过这接下来的半个小时。
她实在不能忍受全程跟着DJ舞曲在莆田那条修修补补的道路上颠簸,还要被迫听着司机满口粗话一路吐槽,每每这个时候高原觉得心比身体还累。
“到了。”黄师傅对着还在发呆的高原说道,高原反应过来后把早就准备好的钱递给他,开门下了车。
“还是一样棒啊。”高原吹着迎面而来的海风感觉分外惬意,排队买了船票,登上了回湄洲的客船。
湄洲岛,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总有着最迷人的色彩,是海上的波光粼粼,是岸边的逐沙白浪,是路边的郁郁葱葱,是头顶的苍狗白云。
能让人魂牵梦绕的地方,必定是因为付出了深情,高原去过厦门,那里的海岸线很长,却走不到她的心里。
当她出现在家门口时,在院子里收虾干的母亲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满口抱怨道:“也不说一声就回来,我都没有买什么菜。”
高原一边帮她把虾干从竹篦上剥下来一边说道:“这不是为了给你们个惊喜嘛,就是因为太想你们了才临时打定主意回来的。”
“说得倒好听,谁像你好几个月才回来一次,你看看人家小丽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回来。不是我说你,钱可以少赚点,身体是自己的,说到底还是早点找个婆家靠谱。”黄美云端起一盆装满的虾干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走。
“妈,你又来了,每次回来你都这样念念念,我不躲着你才怪呢。”高原抱怨道,“我这才刚回来,你拎着包要上哪去?”
黄美云叹气道:“我上街再买点菜去,上辈子不知道做了什么孽生了三个孩子个个不让人省心,晚上乖乖待在家里别乱跑,我顺便打听打听有没有合适的男孩子也在家里。今天这身衣服还算有点人样,不拿去相亲真是糟蹋了,别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高原哭笑不得地回道:“我马上把衣服换下来,您拿着衣服去相亲得了。”
“别耍嘴皮子了,真要闲得慌,去楼上把衣服收下来,你爸差不多也该回来了。”黄美云嘱咐完就出门去了。
高原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去二楼把衣服收到自己的房间折好。
拥有自己的房间,再倒退十来年还只是高原奢侈的愿望,如今却都成了真。
时过境迁,当初的小矮房早就变成如今的三层小洋楼,谁也没想到在高富贵的建筑老板因为开楼盘负债自杀后不久,房地产行业犹如雨后春笋节节攀升,高富贵作为建筑工人每日的工资也是一翻再翻,如今他也自立门户当起包工头来,再也不用为经济拮据而犯愁。
叠好衣服后,高原顺势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她今天坐了整整一天的车,舟车劳顿多少积累到疲倦。
天花板上是她亲自挑选的蓝色吸顶灯,多么像被白色树枝裹挟的蓝色鸟巢,白色的灯光却是深藏其中的遗珠,明亮而柔和。
对蓝色有着谜一般执念的她跑了很多家具店才挑选到了心仪的这一款,高原相信眼缘,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会跟自己的房间很配。
直到现在她仍旧相信自己的眼光,只是她的母亲会经常抱怨,买这样的灯具清洗起来不知道要多费劲。
高原想起母亲口是心非的责骂心里一阵好笑,起身打开窗户透透气,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正瞧见不远处正在加盖楼层的人家,许多人家的日子都在慢慢变好,但总会有些例外。
童年记忆里朱丽叶家高耸的楼房早已经淹没在房群中,自从去年邻居家建成五层的高楼,高原即便站在楼顶也见不到她家房子的踪影。
想到这,高原从包里取出钥匙,飞奔下楼正好和刚刚进门的高富贵迎面撞上。
高富贵扣在耳上的手机险些飞了出去,他连忙捞了回来并责怪道:“我刚买的苹果牌手机差点就给你毁了,你妈刚跟我说你回来,你这急急忙忙的要去哪里?”
“就在家门口晃晃,一会子就回来。”高原敷衍道。
绕过邻居家围起来的大院子,高原才走到朱丽叶家的大门口,大门依然紧闭,院子里的大榕树从围墙里探出许多枝桠来,门口厚厚堆积的树叶大抵便是由此而来。
很难想象朱丽叶看到自己的家萧条成这样会作何感想,大抵连踏入大门都十分艰难,高原甩了甩头不让自己徒增伤感,径直走到不远处的邮箱面前。
这绿皮邮箱并没有实际用途,不过是一个父亲太过疼爱自己的女儿而做的布置,对于朱丽叶而言,这确实是个十分受用的大玩具,因为这个邮箱朱丽叶收获过无数惊喜,圣诞老人、白雪公主、丑小鸭、灰姑娘……几乎所有她关注的童话人物都会在百忙之中抽空与她通信,他们在分享自己故事的同时也会提醒朱丽叶在现实生活中如何更正确地待人接物。
童年时代的朱丽叶对这些回信深信不疑,并将其视若珍宝与高原分享:“嘘,你千万不能跟第三个人说,要不然神奇的邮箱就会失效的。”
高原也曾为保守这样的秘密引以自豪,直到有天夜里无意中看到秦岚蹑手蹑脚地把信投放到邮箱里,她洞悉了真相,结结实实地被别人家父母煞费苦心的爱感动得稀里哗啦。
她为自己守护到更大的秘密而深感荣耀,会在朱丽叶不小心撞见母亲在书房里奋笔疾书时打掩护,也会在朱丽叶质疑回信中的纰漏的时候做出合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