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是不是?”凤娘终于把一壶西湖龙井全部喝光,疾步走到我们面前,狠狠地训道。
我心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终于熬到凤娘开口了,等她发泄完,那就应该不用跪了吧?说实在的,这样长时间的跪法,也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去取戒尺来。”凤娘转头吩咐小红。
我愕然。初染已经吓得哭了起来。小红幸灾乐祸地看了我们一眼,把戒尺递给凤娘。
凤娘也不多说,戒尺挂风而下。我只觉背上一阵巨痛,身子猛烈地晃了一下,差点跌在地上。
两下,三下,四下……背上的巨痛如火如荼,我咬着牙默默地忍受着。早知道避免不了有一场责罚,只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也曾想过以初染华丽出场的成功抵过这场责罚,只是我忘了,凤娘是一个龇睚必报的小人。
头有些发晕,冷汗滴淌而下。整个晚上,为使琴音更加嘹亮激扬,我催动了内力,现已疲倦不堪,再加上跪了半个时辰,又要忍受这样的毒打,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
初染已经哭得不成样子,扑上来护我。凤娘的戒尺便缓了一缓,停在半空。毕竟是逍遥楼的摇钱树,这点凤娘还是有分寸的。
“凌雪儿,给我放聪明点,别跟老娘斗,再有下次,不会这么轻易铙了你。”凤娘骂完,甩下尺子走了。小红也走了,小花厅只剩下初染抱着我哭。撑起身子,看她哭得雨打梨花,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由伸手替她拭去泪水:“傻丫头,哭什么呢,我还没死呢。”
初染拿来清凉药膏给我上药,一边上药一边哭。挨打的人是我,她倒哭得比我还要伤心。弄完一切,上床歇息的时候天已蒙蒙亮。趴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背上痛楚难耐。凤娘也是心狠手辣之人,十几二十下的戒尺能把人打得皮开肉绽。窗外的月亮更加的饱满,想不到我在这大清国的第一个中秋竟是这样渡过的,月饼没吃到,倒换来一身伤痛。
合了眼,似醒非醒,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四周开始有了喧哗声,知道天已大亮了,忙强撑起身,去里屋唤醒初染。
经过昨夜的折腾,初染也是疲倦不堪。我去推醒她的时候,她还睁着迷茫的双眼望着我,一别没有睡醒的样子。下一秒,她就惊跳起来,慌慌张张地穿衣服,嘴里叨念着:“快点快点,不然又要给老巫婆骂了。”自从她听了我讲的美人鱼的故事后,就私下里管凤娘叫“老巫婆”。
我又好气又好笑,揶揄她:“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毛毛躁躁的逍遥楼花魁娘子呢!”
她闻言一怔,停下在衣橱里东翻西翻的手,“你说什么?我是逍遥楼花魁娘子?”
见我肯定地点头,她眼中光彩绽放,竟有泪珠闪烁。
熬了这么久,终于熬到了出头之日。从此以后,依傍着逍遥楼头牌的身份,不会再像其他丫头那样被支使来支使去;从此以后,依靠那些风流公子哥追星捧月般的宠爱,不必再看凤娘的脸色;从此以后,可以不学生涩的诗词,可以不去喝苦苦的茶水,可以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可以有了些许自己梦寐以求的自由。哪怕这种所谓的自由在旁人看来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总之,未来,一切美好。
接逍遥楼的规矩,花魁娘子挂牌的头一天,照例要到妈妈房中聆听训话,指定管事负责花魁娘子的生活起居,日常行程安排,商讨利益分成。
叫进两个丫环,服侍初染梳洗。或许是多日辛劳有了丰厚的回报,使初染更坚定了对未来的信心,今日的初染,一身水红色衣裙,睡眠不足留在眼底的暗影掩盖不住清眸的煜煜光华,使她明净如玉的脸庞更加的光彩照人。
依旧是在小花厅。凤娘脸色柔和,仿佛昨晚那场责罚根本不曾发生。给初染指了个管事,是巧舌如簧的杏姐,另外还多指派了两人丫环。三七分成是逍遥楼雷打不动的规矩。下了那么大的本钱,花了那么多的心血,凤娘说什么也要从这些刚出道的新人身上讨回来。
末了,凤娘用她那修饰完好的玉指指了指八仙桌上摆着的两盒银光灿灿的银锭,“初染,你昨天晚上的表现不错,八爷看了赞不绝口,说你是个可塑之材,赏了一千两银子。凌雪儿,八爷也赏了你一千两银子。”
凤娘似乎有点忌惮这个所谓的“八爷”,不愿再多说。
我与初染对望了一眼:一千两,这个八爷,出手也太大方了吧?
更让我惊奇的是,如果是赏赐给表现出彩的花魁娘子,一千两银子也合情合理,但把同样的一千两银子也赏赐给花魁娘子的伴奏者,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这个神秘的八爷,他到底意欲何为?难道说,他在看上花魁娘子的同时,也看上了她身边的丫环?况且这个丫环,在八月十五之夜,隐在珠帘之后,根本连脸都没露过,他到底看上她哪一点?
我不由哂然失笑。
伸手从两个盒子里各拿出五十两银锭,然后把剩下的一盒九佰伍十两两盒共一千九佰两银锭推给凤娘。凤娘在面前炫目的银光中睁大了眼睛,我嫣然笑道:“这段时间让凤娘费心了,这些银子,就当是我和初染孝敬您的。”天知道我有多么喜爱这些可爱的银子,自从我决定要替自己和初染赎身之后。但是现在不行。
回到房里,初染仍在嘟噜着:“雪儿,为什么要把那些银子全部给老巫婆啊,留一半多好。”
我把景泰蓝缠枝花卉荸荠瓶上枯萎的帝皇菊换掉,幽幽地说:“初染,你要学会怎么保全自己。”
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跟凤娘硬碰硬,吃亏的毕竟是我们。生活在社会最底层,我们没有妄自菲薄的权利,哪怕每一步如履薄冰,我们也必须坚强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