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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醒了,神清气爽地斜斜靠在床榻上,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台上那盆宋梅兰花。一身青竹绣袍,别有一种超凡出尘的味道。乌黑油光的长辫子垂在脑后,用一根红绳系着。看来,采桑把他打理得很好。见我进来,脸上带了些许笑意:“那兰花,你种的?”
我点点头。
“开得很好。”
我笑,称赞一个人种兰花种得好,非得要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吗?把鸡汤捧给他,“喝点吧,对你的伤有好处。”
他伸手要接,一抬手,眉头便皱了一下,想必是牵扯到背部的伤口。我忙按住他,“算了,你别动,我来吧。”
他无声地看着我按住他肩头的手,再看看我,脸上有一丝诧异掠过。
我把鸡汤搅几下,吹凉,舀一羹送至他唇边。他定定看着我,眼睛里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低下头,很听话地张口,把鸡汤喝下去。几口之后,他低声道:“多谢你。”
我略微讶异地一挑眉梢。他能说谢谢,证明他已不计较我的见死不救和我们之前的怒目相对了吗?让他这样身份的人说出感谢的话,真的很难得。我轻笑:“何必客气?”
一碗鸡汤已见底。扶他侧身躺下,掖好被角,收拾好碗碟,转身欲走。他忽然抓住我的手,“你叫凌雪儿,逍遥楼的凌雪儿?”
他的手如生铁般紧紧抓住我,手心炙热如火,烧灼着我的皮肤。我慢慢转身,望定他。
他的眼睛深深望住我,那里面波涛暗涌,传递着危险的讯息。猝不及防地,他猛一用力,我站立不稳直直跌进他怀里,手里的瓷碗碟子“乒乒乓乓”摔碎了一地。
我大惊。下一秒,他炙热的双唇已覆盖上来。他紧紧拥住我,眼神狂乱,呼吸急促,似乎要倾尽自己如火般的热情。我呆住,无法思考,继而委屈、屈辱、愤怒涌上心头。他当我是什么?是青楼女子呢?难道在他眼里,逍遥楼里的所有女子都要对别人**吗?难道在他心里,我也是“朱唇千人尝”的如此不堪吗?
有雾气凝聚在眼眶里,我咬咬牙,催动内力,猛地一掌把他推开。他没料到我会反抗,身子在外力冲击下,狠狠地撞在床内侧的木沿上,背部的伤处正好撞上床沿,他痛得倒吸口凉气,偻了偻肩,满是惊讶与怒火的双眸狠狠瞪住我。
我深吸一口气,指住他,冷冷道:“你,给我滚出去!”
他眼中怒火炽炽,我眼中冷漠如冰。终于,他不再说话,踉跄着往外走去。我转过头,不去看他。如此轻簿之人,我何必管他的死活!
门外,传来“扑通”一声。接着,采桑的惊叫声响起:“公子,你怎么起来了?……公子,你怎么了?你醒醒……”
我忙奔出去。门外,他一动不动地扑倒在地上,,头无力地垂着,唇边,一缕殷红的鲜血缓缓溢出。我惊得心都揪了起来,那一掌,我是用了内力的,难道,我伤着他了?
唤了小虎来,七手八脚把他抬到床上。解开繃带,果然,伤口在重创之下,又崩裂了,涌出的鲜血把纱布染得通红,我的心一阵阵钝痛。重新换了纱布,上金创药。薛采桑进来打扫,以为我们只是单纯的吵架,小声地劝道:“凌姑娘,公子正病着,你就让让他,等他好了,再跟他计较也不迟。这样折腾,他的病就更难好了。”
我闭了闭眼,心绪难平。我可以不计较他的轻簿吗?我是在跟他生气,还是跟自己生气?是气他的不实言相告,还是气他以这种强硬霸道的姿态驻进了我心里?
彻夜无眠。
早早起来熬了药,让采桑送进他房里。不多一会,便听见房里传来“呯”的响声,想必药又洒了。采桑捧着瓷碗的碎片,脸上带着些许惊慌与无奈从房里出来,见了我,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我摇摇头,制止她想说的话。继续添加柴火熬药。
再熬了一碗,晾凉。采桑要帮我端进去,我摆手让她退下。自己来好了,有些事,必须自己亲手去做。
捧了药进去,见他强撑着坐起来,唇边的血迹已经擦去,但脸色苍白得骇人,想这外伤加上内伤,病情越发地重了。
“你来干什么?”他冷冷道,“是来看看我怎么死,是吗?告诉你,我的命硬得很,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让你失望了。”
我心里犹如一场冬雪覆了下来,冷得浸骨,冷得双手都微微颤抖。“把药喝了吧,会好得快一点。”我忍气吞声道。
把药递到他面前,我恳求地望着他。他也望着我,满脸受伤的神色。
突然,他的手用力一挥,药碗从我手上飞了出来,摔碎在地上。半碗黑黑的药汁洒出来,倒在我的手上,虽然是放在窗台上晾凉了一下,但还是有热度的,瞬时,我手腕上焦黄的肤色已显出淡淡的红色。
我俯下身子,默默地去拾那摔成四五瓣的药碗。心却慌乱得无法理喻。熬一碗药需要一个时辰,他又使着性子不肯喝药,这外伤加内伤的,如何是好?这样想着,就有雾气聚拢在眼中,越来越朦胧,大滴大滴的泪水就落了下来,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沉寂了半晌。
他忽然伸手拉我起来。我别过头去,泪水却不争气地坠落下来,砸在他手上。他震了一下,“你哭了?”见我手指上被瓷碗碎片划了道口子,渗出了红红的血珠,慌忙撩起袍子按住创口替我止血,“对不起,对不起,我……我都听你的。你再去把药端来,哦,不是,你坐着,我去熬药。”说着就要下床。
我忙按住他,破涕为笑。这傻小子,自己都伤得这么重了,连地都下不了,哪能熬药呢?他要能好好听话,我就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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