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有人窥探了雪衣门的秘密,那海狼帮的灭帮之灾就解释得通了。海狼帮之前被人授意,抓了凤凰,严刑拷打,想从凤凰口中问出宝藏所在地。但海狼帮贪图六十万两黄金,把凤凰放了,结果引来杀身之祸。全帮无一人幸存。
那散落现场的两颗晶莹剔透的碧珍石……我摸摸贴身带着的香囊,那两颗宝石完好无损地被我收藏在里面。海狼帮总坛里令人发指的惨状在我眼前清晰起来。用力握紧掌心,长而尖的指甲深深刺入肉里。疼痛的不是肌肤,是心口。如果,如果八阿哥真要对雪衣门下手,我想,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因为,他已不再是当年扬州马场那中箭受伤的黑衣人,而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凌雪。
垂下眼帘,苦涩的心里,有个人来来回回地在心中吟唱着那首《尘缘了》:
孤云垂,轻絮飞,风里寒烟青丝坠。
疏柳断,芬芳散,梦里雁归人不归。
情字乱,心自淡,奈何愁思斩不断。
缘如风,缘已散,独碾香魂尘烟乱。
又是一夜的颠簸,荒山野郊悬崖峭壁,马是神骏的马,天微明时已经回到了玉锦庄,如画阿烈他们还没睡,坐在大厅里等着我们回来。见我们安然无恙地回来,他们的脸上也换上了轻松的表情。
看着如画睡意朦胧尤自强撑的模样,不由好笑,忙打发她去睡。阿烈正要抬脚出去,我唤住他:“有初染她们的消息吗?”
阿烈侧身,低垂了眼帘,恭声应道:“回禀主上,暂时没有消息。”
我黯然片刻,挥手让他退下。睡意全无,心却在揪紧,她们两人生死未卜,我却连施以援手的机会都没有。一时间,心中有一种不管怎么努力,都强不过命运安排的软弱无力感涌了上来,一声轻叹,便氤氲在清晨潮湿的空气中。
身边,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我双手抵着窗棂,没有回头。
“怎么还不去睡?折腾了一天一夜,你不累吗?”我慢慢道。
“别想那么多,她们会没事的。”十五阿哥站到我身后。刚才我与阿烈的对话,想必他听到了。
我苦笑,我能不担心吗?这世上要数最亲的人,只有她们两个了,如果连她们都消失了,那我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喝杯茶暖和暖和吧。”他转身去倒茶,一大早丫环早已把茶水送了过来,冬天到了,换上了特殊材料做成的茶壶,放置了许久里面的开水仍热气腾腾。
有茶水倒入杯中的声音,细小柔和,片刻之后,西湖龙井的茶香迷弥了整间屋子,飘荡在初晨微寒的空气中,是一种冷冽的清香。
他把茶盏递过来,我伸手接过,眼睛望进他深遂的眼底,那如春日湖面般的沉静无波:“怎么没有阻止我?”我指的是昨天的事,那么大一笔宝藏有时会像一个致命的诱惑,拥有的同时死亡也在一步一步地逼近。
“你会放弃吗?”他目不转睛盯着我,反问道。
我无言。我知道自己不会。
“早知道你不会,我阻止又有何益?”他微微叹了口气,“你的祖辈们留下的祖业,你的祖辈们留下的遗训,作为后代子孙没有不遵从的道理。所以,雪丫头,放手去做你的事吧,昨天的一切,我会全部忘记。绝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
我定定看着他。他,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只是,”他微拧了一下眉头,看我的目光有些犹豫,“雪丫头,你真的打算光复大唐?”
我愕然,继而笑意漫上脸颊,怎么会呢?历史的车轮已经辗过了几百年,如果我还让历史倒退几百年,那我不成了袁世凯了吗?再说,几百年后的今天,那些曾经的大唐宗室早已流落不知何方,即使想出师,也是出师无名啊。
他走近了我,双手轻轻扶着我的肩膀,我轻轻一颤,只觉一股暖流从他的掌心传入,浑身顿觉温暖。
他的脸庞近在咫尺,我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雅清新的薄荷香气。他的眼眸里,深遂悠远的湖面有轻微的波光粼粼,他说:“雪丫头,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何时何地,都要学会照顾自己,学会保护自己。”
我怔怔望着他,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连日来的漂泊不定,我觉得累了,很累很累,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我想找一个温暖的依靠,而现在,这个依靠就在眼前。
我说:“十五阿哥,可以借你的肩膀让我靠一下吗?”
他看着我,依言揽过我的双肩,让我靠在他的肩上。他的肩膀很宽阔,让我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自己就像一只迷航的小舟,终于找到停泊的港湾。窗外,是一大片青绿的桑树林,青翠欲滴的叶子,通体雪白的桑蚕,以此为食,吐出晶莹洁白的蚕丝。我闭上眼睛,仿佛听见那些洁白的小家伙彻夜进食的“沙沙”声,那么响亮,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午饭前,赶回驿馆,紫芪早已经在门口望眼欲穿,大而美丽的杏眼布满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睡。见到我们平安无事归来,未曾开口,泪水已经落了下来,哽咽道:“姑娘又哄我,说好天黑回来吃晚饭的,我做好了饭,苦苦等了一夜,也不见姑娘回来,还以为姑娘和十五爷出事了呢。”
我笑着去拥她的肩膀,“你想多了,哪能出什么事,再说,还有阿烈如画照应着呢。你看,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
紫芪止住泪水,抬头望向十五阿哥,十五阿哥报以微笑。她才道:“下次,下次可不能留我一个人在这里,说什么我也要跟着去。”
我拍拍她的肩膀,像哄小妹妹一样哄她:“好好好,我答应你,下次一定带你一起去。”转头无奈地望着十五阿哥苦笑。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不知道的反而能活得长一些。
“开饭了,我饿了。”我嘻笑道,“我们可是特意赶回来品尝你的手艺的。”紫芪这才破涕为笑,回头去张罗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