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家天泽药堂,掌柜肖大牛是来自百越的苗人。药堂里有不少奇异之药,专用一些极为罕见之物作引子,如墨脱缺翅虫、红头巨龙蜈蚣等。
朱见沛常在外游历,与肖大牛颇为熟悉。他走进药堂,肖大牛笑呵呵的出来迎接,“什么风把祝九公子吹来了,真是稀客。”
肖大牛并不知朱见沛的真实身份,而朱见沛在外只称自己姓祝,排行第九,故而熟悉之人都称他为祝九公子。
朱见沛拱手作礼,“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在下有一事想请教肖掌柜。”
肖大牛将其引入内堂。朱见沛掏出一小瓷瓶,揭开木塞,一只长满红褐色条纹的蜘蛛慢慢从里爬出。
朱见沛问道:“肖掌柜可有见过这个?”
肖大牛取来一个镊子,小心的将蜘蛛夹起,仔细的观察一番后,瞧了朱见沛一眼,压低嗓音道:“公子是从何处捉得?”
朱见沛漫不经心的说:“最近几日见到好些爬在家中壁上,下人们都不知是何物。在下见其样子怪异,担心有毒,特来问问,也好让家人放心。”
肖大牛颔首,“公子算是找对人了,别人不认识这东西,我肖大牛肯定认识。”他捻了捻须,将这神秘之物的特性一一道于朱见沛。
朱见沛淡淡一笑,眼中绽出两道奇异的光彩。
出了天泽药堂,朱见沛匆匆赶回紫禁城。他去了一趟掌管奇珍异宝的司珍司和管理女官档案的卷宗阁,随后才回到承华宫。
璃楉已在大殿内等待了好几个时辰,一见朱见沛,赶紧迎了上去,“殿下,可有查到些什么?”她望着朱见沛,翦水大眼溢满期待。
朱见沛却是不慌不忙,“莫急,本王这会子要见见张尚食,而你......”他诡异一笑,附在璃楉耳边嘀咕了几句。璃楉会心颔首,浓密的睫毛忽闪着,如扑扇的蝶翅。
不多时,承华宫管事的安虎领着张尚食走进殿来。
张尚食与吴司酝一般年纪,面如娇花,修眉端鼻。她梳着鹅胆心髻,螓首束着额帕;发髻上斜插一支黑珍珠簪,簪首是精雕细琢的金莲花,每片花瓣上镶嵌有一枚黑珍珠。五片花瓣,五枚珍珠!
张尚食俯身道了个万福金安,“不知殿下召唤微臣有何事?”
朱见沛啜了口茶,慢悠悠的道:“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本王近几日肠胃有些不适,又不想喝那些药汤子,听闻张尚食有食疗之方,便想要来一试。”
张尚食微微一笑,嘴角梨涡乍现,“微臣现在就写于殿下。”
朱见沛命人备好笔墨纸砚,在张尚食书写其间,他用着漫不经心的语调问道:“刘尚食与吴司酝尚在羁押中,尚食局近些日子应该挺忙的吧?
张尚食喟然轻叹,“往常娘娘们的宫宴都是由微臣来监管操办,一向顺顺利利,这次交给刘尚食,竟就酿出了这等祸事!”
朱见沛拨了几下漂浮的茶叶,呷了两口茶,语气如云淡风清,“只怪那歹人太狡猾,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是逃不掉的。”
张尚食以帕掩唇,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朱见沛放下盏,“尚食的风寒还未愈?”
“多谢殿下关心,微臣服了几剂药,已好的差不多了。”张尚食言语时,嘴角边总漾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给人一种颇为亲和之感。
朱见沛笑了笑,不再言语。
此时,璃楉已到了紫薰斋。
紫薰斋是尚食局两位尚食和各司管事的住处。璃楉在尚食局待了三年,对此处颇为熟悉。此刻已近未时,正是女官们最忙碌的时间。紫薰斋内悄无一人,静的几乎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
张尚食住在紫薰斋之东的静雅轩。房门未上锁,璃楉悄悄地溜了进去。房内布设朴素而整洁,西面靠墙是带门围的架子床,床下有个黑漆彩绘方顶箱;旁边是剔红镂花菱纹梳妆台;东面是张翘头书案,案上整齐的堆放着一叠书。临窗有座绣架,上面有副未绣完的婴戏图,图上的圆脸胖娃甚是可爱,额上留着几根流海,赤身围着红肚兜,手中捧着个大寿桃。
璃楉四处搜寻,并未发现可疑之物,而床下的方顶箱上了锁无法开启,只好作罢。最后,她在书堆中发现一张治疗风寒的药方,药方下角署名为王司药,显然这张药方乃王司药所开。她将药方抄了一份,揣入怀中,随后走了出去。
回到承华宫,璃楉将药方递给朱见沛。朱见沛细细的看着,漆黑的眸子闪出了两点星光,“跟我来。”他望了璃楉一眼,嘴角微弯,勾起抹神秘的笑意......
已近黄昏,璃楉走在回昭德宫的路上,心底踏实而平静。而昭德宫内,有人正在准备兴师问罪。
西厢房内,万贞儿斜倚在贵妃榻上,丰盈的面庞乌云弥漫,阴沉的可怕,“璃楉,整整一日,你既不在宫里,也不在御马监,跑到哪里去了?”
段英站在万贞儿身旁,阴阳怪气的说:“如今昭德宫遭难,娘娘急得寝食难安,姑娘怎生还有心思四处闲逛。”他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仿佛在等待着一场好戏的上演。
璃楉瞪了段英一眼,“公公说的哪里话!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如今娘娘蒙冤受屈,奴婢白日食之无味,夜里闭眼难寐,哪里还有闲心瞎逛!”说着,两行清泪潸然滑落,她拭了拭眼角,又道:“昨夜里,奴婢思索了一夜,觉着不能再坐以待毙,眼睁睁的看着娘娘受苦。只要能为娘娘洗脱冤屈,奴婢索性将这条贱命豁出去了!”她双手握拳,毅然决然,“于是天未亮,奴婢就出了门,暗地里寻查了一日,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让奴婢查到了重要线索!”
“哦?”万贞儿随即坐起身,细眉高挑,脸色平和了许多,“你发现什么了,快说来听听。”
璃楉抬眸,幽幽的瞟了段英一眼,万贞儿即命段英退下。两人擦肩而过,段英投来一抹阴鸷的眼神,而璃楉则以得意的微笑回应。
其后,璃楉将自己查案的经过详详细细的道于万贞儿。当然,事实与她口中之言差距是十万八千里。她的查案过程那是千分的辛苦,万分的艰难,而且朱见沛的部分被很自然的替换成自己。
万贞儿脸上的阴云随着璃楉的话语烟消云散。她站起,“璃楉,你即刻去一趟宫正司,告诉谢宫正凶手已查到,让她去请陛下明日亲临宫正司,御审疑犯。”
璃楉一惊,“娘娘,真相尚未完全弄清,幕后指使还没浮出水面,此时惊动陛下,只怕会打草惊蛇。”
万贞儿不以为然,“抓住了藤,就不怕摸不到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