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沛冲进膳房,面前的一幕狠狠冲击着眼球,他呆滞了瞬间,不顾一切的奔向里面的人。
“璃楉,你怎么了?”他握住她的肩,焦急的摇动着,心慌意乱。
她没有任何回应,往日晶亮的双眸此时空洞无物,任凭他如何叫唤,如何摇晃,兀自呆视着,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
周围众人都惊惧的伫在一旁,不敢动弹,唯有丫鬟秋霜站起身来。她取了瓢水,沾湿手指,洒在璃楉脸上。此时,万潇羽恰冲进膳房,秋霜的动作被他尽收眼底。
黑眸逐渐恢复了神采,焦距对向眼前之人,惊了瞬间,而后扫向四周。强烈的冲击如海啸般袭卷着视线,璃楉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王爷,快送夫人回房。”万潇羽适时的提醒了句。
无所适从的朱见沛方才回神,打横抱起璃楉狂奔出去。
家丁们一面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一面开始打扫膳房,丫鬟秋霜正欲离开,被万潇羽叫住了。
“秋霜姐姐怎会在此?”似乎只是随意一问,但他的目光却灼灼慑人。
“是秋霜第一个发现六夫人的。”旁边一个家丁插过话来。
“大半夜的,秋霜姐姐不睡觉,跑到膳房作甚?”万潇羽似笑非笑的说。
“我......我突然肚子饿,来找点吃的。”秋霜不停闪动着眼睑,结结巴巴的说完,匆匆往外走。万潇羽在她身后笑道:“下次秋霜姐姐要注意了,王府的膳房可是不准下人们随意进来的。”
秋霜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望着她的背影,万潇羽眼中划过一抹犀利的光芒。他转过身,提起地上的死鸡,仔细察看了一番。目光移到鸡脖子处的裂口时,猛然一凛,心底突添几分了然。
比翼轩内,太医正在为璃楉问脉。从脉象上看,她只是受了些惊讶,而其怪异的举止,太医却寻不出个所以然。
朱见沛坐在床缘,默默的凝视着那张惨白的小脸,懊悔和愧疚如阴云密布俊颜,如狂潮涌动心头。倘若不是子夜抛下她独自离去,又怎会出现如此状况,他犯了怎样的错!
“六夫人一定是被妖狐附了身,这次咬的是鸡,下次会不会咬......”秋霜在一旁低声嗫嚅着,余光瞥见站在门口的万潇羽,惊了下。凌厉的目光如闪电般向她投射而来,她慌忙收了声,扎下头不再说话。
朱见沛并未留意听,心绪早已混乱不堪,他紧握着璃楉的手,沉陷在深深的自责中难以自拔。
一缕缕灰色的微光透进窗纱,糅杂在烛火中,黎明将至。
璃楉缓缓的睁开眼,可怕的场景重又席卷而来。她惊跳起身,蜷缩进角落里。强烈的恐惧如黑色浊流包卷着她,天快亮了,而她的眼前只有黑暗,无息无止的黑暗。她用手蒙住了脸,泪水如泄洪般冲出眼眶,从指缝里奔流四溅。
万潇羽向前跨了两步,又止住了步履,他狠命压制着内心的冲动。她的泪水仿佛是灼烧的熔岩,滚滚淌过他的四肢百骸,烧得他每一根神经都痛楚不堪。但他只能远远地看着,默默地忍受着,她爱的人不是他,她需要的人也不是他。她已被搂进了可以给予安慰的怀抱,她正倚在她需要的胸膛失声痛哭。他闭上了眼,任凭天旋地转的黑暗将他包围,他坚定地告诉自己:只要她幸福,只要她不再受到伤害,他就满足了!
曙光蔓延进来,慢慢化开,明亮的色彩滃染了房间内每一片墨色。
璃楉缩在朱见沛的怀里,迷惘而无阻的哭泣着。突然,她狠狠的推开了他,退回到角落,将头埋进了臂腕,“不要理我了,我是个怪物。”她凄迷而颤抖的声音震痛了他的耳膜,震痛了他的心,他迅速向前倾身,重又抱住了她,“不许胡说,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以后我一定每天都守着你,不会再离开了。”
他的话语像是一阵飓风,卷皱了万潇羽的眉梢。他瞪视着他,眼中疾速涌进一抹难以描绘的悲愤,“王爷昨晚不是和夫人在一起么,夫人出去了,王爷不知?”语气带着强烈的质问。
朱见沛无言以对,他把头埋进了她浓密的秀发中,不断加重的愧疚如烈焰般焚噬着他的心。
正在此际,一个尖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直截了当的续出了朱见沛难以出口的话语。
“昨晚子夜,王爷去了小蝶的含香阁。”来人走到床边,掏出绢帕假意拭着眼角的泪,“六夫人,都是小蝶不好。本来只想让王爷陪小蝶祈福,却不知怎的,小蝶突然就晕倒了。王爷担心不已,留在含香阁照顾了小蝶大半夜。小蝶不知道你会弄成这个样子,真是对不住。”
万潇羽听罢恍然大悟,同时又懊悔不已。他不该提及如此愚蠢的问题,这等同往璃楉的伤痛撒上一把盐。他应该尽快让某人从房中消失以弥补过失。“六夫人需要安静,七夫人请回吧。”他强忍怒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小蝶毫不理会,一双眼睛颇有兴趣的瞅着璃楉。她的泪水是咸的,流进她的心中却能化为蜜汁,甜蜜无比。这样一个可怕的怪物,朱见沛定然心生厌恶,很快就会将她抛弃。兴奋的色彩无法抑制的溢满珠眸。
一个魁梧的肉墙挡在她的面前,阻隔了她欢乐的视线。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拽起了她,几乎在将她往外拖,也不顾她是否身怀六甲。她扯开嗓子大声嚷痛,希望身后之人能来解围。
朱见沛丝毫未动,置若罔闻。此刻,他的心思,他的怜惜已经没有毫厘再能分散开了。他紧紧环抱中怀中的人,生怕自己稍一松手,她便会消失,就像那只断了线的风筝。“是我的错,对不起,是我的错......”他口齿不清的呢喃着,喉头哽噎,眸中噙满泪。
璃楉闭上了眼,烈火在胸腔内燃烧,将全部的绿芽焚噬殆尽,残留下毫无生气的黑色焦土。绝望如巨磨般无情碾过尚未复原的心,将它碾的粉碎,碎成一点一点,再也拼不拢了。她咬紧了嘴唇,逼迫泪水退回眼底。唇破了,血划过下颏,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刺目的鲜红灼伤了他的眼,他慌忙抬起她的脸,五脏六腑都因惊痛扭绞在了一起。“不要咬了,楉儿,不要咬了,你若是难过就咬我。”他把手伸到她的唇边,她没有理睬,齿咬的更紧了,又一滴血滑落下来。
“我让你咬我,听到没有,咬我!”他拼命摇晃着她,他在咆哮,带着万分的自责,万分的心痛,万分的无奈。
她直直的盯着他的手背,突然就笑了,笑得悲戚,笑得苦涩,笑得辛酸而凄凉。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