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许多的太医在比翼轩进进出出,但没能诊出璃楉的病因。朱见沛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跟前,只是没能让那颗冰冷的心温暖起来。
午夜的冷风在曲廊飞檐间呼啸,斑驳的树影,如张牙舞爪的鬼魅盘踞着碎石小径。一道绿影匆匆行走在石径上,她时而不时的左顾右盼,以防被人发现。
石径的尽头便是含香阁......
“你做得很好,这些是赏给你的,你只要再做最后一次就够了。”
“可是,王爷一直守在那里,奴婢找不到机会。”
“你只管放心,我自有办法。”
淡淡的轻雾从莎草间升腾起来,为浓郁的墨色添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来人步出了含香阁,很快,消隐在了迷茫的冷雾中。
一道黑影从飞檐上纵身跃起,悄无声息的淹没进了墨色里。
烛泪一滴滴滚落,砌满灯台,烛火渐渐黯淡了,一缕浅灰色的光从窗纱边缘透进来,又一个黎明将至。
朱见沛已经好几夜未阖眼了,他坐在床沿,默默的守着身旁的人。她没有再露过一丝微笑,没有再启口说过一个字,甚至都没有再看过他一眼,仿佛陪在身边的只是一团无影无形的空气。
数日来,他的心没有片刻安宁,愧疚、怜惜、苦恼、无助......各种痛楚的心绪如汹涌狂潮,一脉一脉跌宕起伏。
晓色悄然弥漫,洒满了每一个角落,又到了上朝的时辰,他低低的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慢慢走了出去。
下朝后,他如往常一般,一刻不停的奔向比翼轩,一阵清脆的笑声从花稍间飘落下来,悠悠的传入耳际。
那久违的声音如银铃般动听,如天籁般美妙,黯淡的凤眸瞬息明亮起来,他狂奔入院。
碧绿的榴花叶层层叠翠,微风过处,轻轻摇曳,仿佛一片片流动的青云。一抹绰约的红影半隐在花树间,仿佛从叶稍飘下的一片落红,轻点在万绿丛间。
她听到步履声,回眸嫣然一笑,“王爷回来了。”
那话语宛若划开云雾的阳光,在他沉寂的深潭熠耀开来,他欣喜若狂的奔上前,搂住了她,“璃楉,你笑了,说话了,你原谅我了吗?”
“奴婢岂敢怪罪王爷!”
她的自称让朱见沛震了下,他小心翼翼的再次问了句:“璃楉,你真的原谅我了吗?”她轻然颔首,他半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在房里闷了好几日,我带你去街上走走,好吗?”他温柔的牵起了她的手。
她笑了,和他一起在京城逗留了一整天,直到斜阳西沉。
夜色如浓墨般笼罩了整个王府,比翼轩内灯火辉煌,暖意融融,深冬的寒意被阻隔在了窗外。琴笛和谐的共鸣悠扬的荡漾在大殿内,只是,很快,它就被打断了。
“王爷,含香阁的腊梅姑娘来了,说六夫人落红了。”秋霜在门口小声嗫嚅道。
“什么?”朱见沛惊跳而起,不自禁的朝前迈了一步,可瞅了眼身旁的人,又犹豫着收回脚,慢慢坐了回去,“叫太医了吗?”
“已经让人去请了,王爷可要过去看看?”
朱见沛沉默了,璃楉偷偷瞧着他,将脸上的犹豫、为难、无奈......所有的神色统统揽进了眼底。待到那薄唇启开时,她抢过话来,“王爷快去含香阁吧,六夫人肚子里毕竟是王爷的骨肉。”
“璃楉......”朱见沛犹豫了片刻,终是站起身来,抱歉的望了眼身旁的人,“我很快就回来。”
“不用,今晚王爷就留在含香阁陪六夫人好了,让秋霜在这里值夜。”
璃楉微微笑着,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那张清丽的小脸很平静,平静如水。
霜风卷着枯叶在窗外呼啸,深冬的午夜格外寒冷。
炉火依然熊熊燃烧,抵御着阵阵严寒的侵袭。青花瓷香炉上不断喷吐出如烟似雾的香气,袅绕在每一个角落。暖阁内静寂无比,几乎可以听到梦中人均匀的呼吸声。
厚重的红毡帘被轻轻扒开了一条缝,一个黑影朝里环顾许久,然后鬼鬼祟祟的走了进来。
她揭开香炉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东西,扔了进去。随后,掏出一块打湿的手绢,捂住了鼻子。
静静的待了一会,她转头望着床上熟睡的人,眼里划过一抹诡谲之色......
此时,含香阁里,朱见沛已经睡下了,但并没有睡着,心里始终存着几分隐隐的不安。转过头,见身旁的人似乎睡得很熟,他便悄然坐起身。
“王爷要去哪里?”一只手攥住了他的衣缘。
“本王不放心璃楉,想过去比翼轩看看。”
话音未落,两条皓臂揽在了他的腰间,“小蝶不让王爷走,王爷不在,小蝶睡不着。”
朱见沛叹了口气,无奈的躺了回去。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叫喊,“王爷,不好了,五夫人又犯病了。”
剧烈的痉挛掠过朱见沛的面庞,他慌忙跳下床,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披,便狂奔了出去。
比翼轩的花园里,围满了惊恐的下人们,园中早已狼藉不堪,一株株榴花树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
发病的人握着尖利的斧头,用力的砍着树干,“咯吱”一声,最后的一株榴花树缓缓的倒了下去。
“璃楉。”朱见沛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从身后搂住了她,一把夺走了她手中的利斧。
万潇羽取来清水,浇醒了璃楉。
看到地上一片片断枝残叶,泪水从璃楉的眼眶迸流而出,“比翼轩没有了榴花,也不会再有璃楉了。”她的声音仿佛从苍茫的云端飘来,幽冷、邈邈、遥远。
“不许胡说,我再重新把它们栽起来。”朱见沛收紧了手臂,仿佛一放松,怀中人就会飞走,像那只断线的风筝。
璃楉扭过头,默默的瞅了他一眼,一抹近乎凄楚的笑意从嘴角滑落出来。
这时,万潇羽走上前来,低声说道:“王爷,恕小的直言,夫人可能是中邪了。”
“胡言乱语!”朱见沛随即喝道。
璃楉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襟,“王爷,既然太医都瞧不出个端倪,不如就请个道士来看看吧,奴婢好害怕,奴婢不想再这样了。”说完,她扑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朱见沛有说不出的怜惜,说不出的心痛,沉默了半晌,终是应了。听万潇羽言,自己认识一个修行颇深的茅山道士,便将此事交由他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