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琉璃和都铎一行已到朱州边界,与刚开始派出的手下会合后,才知道仍是找不到人,而且询问一路,却是没人看到和宋羽岑相似的男子。
都铎见琉璃因心焦得人也憔悴了很多,心中不忍,却又没什么办法劝服倔强的女子。心中了然,且不说还不知宋羽岑跳下山涧是生是死,就算他还活着,这么多天,若是找不到人家寄住,也会饿死在野外。况且他那天所带的人中还说他受了很重的外伤。万一被琉璃看到他遇到什么不测,那又不知她会怎样。
左右思索半天,都铎下了决心。
晚上用餐时,琉璃只是坐着,未动碗筷,身边侍女劝她,也只换了她一句没胃口。都铎走过来,见她前面食物都没有动过,不动声色的坐到她对面:“公主,刚才辰烨说在前面村子发现了驸马的踪迹。”
琉璃猛的抬起头:“在哪里,哪个村子,他还好好的吧?!”
都铎心中黯然,却是笑道:“驸马很好,我们明日便去接他回来。”
琉璃却已起身,并拉住都铎:“大哥,快,我们现在就去。”
都铎抚开女子手指,严肃道:“不可,那村镇离这里还有十来里路,现在这么晚,不可冒失行动。”又似安抚的说道,“我们明日一早便去,驸马也断不会走掉。”
琉璃见他神色坚定,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悻悻坐下,想了想又抬头补充道:“那我们明早卯时就走!”
都铎道:“好。但你要吃点东西,明日好有力气走路。”又叫来侍女将厨房熬的汤端了过来,给她盛了一碗。
红衣女子因为听到爱人消息心中喜悦,直接接过便喝了下去。都铎看着她,胸中松了口气,琉璃,你别怨大哥,就算你日后与我决裂,我也要保你安全。
果不其然,女子不一会便熟睡起来,都铎抱起她,放入早先备好的马车,吩咐道:“照顾好公主,回宫时不要让王发现。还有,公主醒了以后一定看住她,切不可让她再逃出宫,否则,你自己知道后果。”
自小跟着都铎的副将辰烨点头:“是,将军。”
看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都铎才回客栈。房间中早已有一个白衣人等待,那人拱手道:“将军。”
都铎抬手示意他起来:“找到他了?”
“在畲济湖旁发现血迹,还有衣料,应该是驸马的,未发现尸体。应该还活着。”
“很好,顺着那里找,一定要找到。”
2,
宋羽岑看着身侧女子的睡颜,受困后第一次觉得这样也挺好,不被任何人打扰的,只有他们两个的世界,以前只会出现在自己的幻想中。
自从发现了这个池塘以后,他们就一直待在这附近,宋羽岑的伤口仍在恶化,血淤虽是消除了,却仍未完全恢复。而这几日没有前行的原因却是担心慕容甄,从回来后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身体不太好,害怕这样的折腾会让她更疲惫,宋羽岑就建议他们在这里等待救援。
慕容甄也无异议,于是两人这几日都是在这里休息。
不知现在外面情况如何,前几日,从江南出发之时,听说了唐弈要与庆帝结姻亲的传闻,让他有些吃惊。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商人总是会打最合自己利益的好算盘,即便是他答应了自己的建议,暗中帮助,最后也不见得就会产生最利于自己的结果。况且,他答应庆帝的结姻亲的要求,也必然知道庆帝的目的,不做到的话便会得罪庆帝。想到这里,宋羽岑冷笑了一下,这昏庸帝君,也能料到自己会被一届商贾耍弄吗。
一直将仇恨隐藏起来,表面上的宋羽岑是可以云淡风轻,可诛九族之恨怎能轻易忘怀。想宋家为皇朝鞠躬尽瘁,皇帝却偏信一己谗言,定父亲勾结外邦颠覆朝政之罪,一家老少除了自己未有幸免,想到那日抄家情形,宋羽岑便冷汗涟涟,如入阿鼻地狱。
不愿回忆起这些,这样的仇恨噬人脾脏,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入帝宫,擒住那皇帝,让他也尝尝这一夜之间失去亲人黑白颠倒的痛苦。可是能力还远不及,他只能先蓄势,只待那天时地利的一刻。宋羽岑这样想着,情不自禁的将拳头握紧,精瘦的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越显可怖。
忽然听到女子喃喃的声音,慢慢的变得急促,慕容甄突然摇头,猛的坐起身子。宋羽岑知道她是纠到梦魇里了,忙走到她身边:“甄儿,怎么了?”
女子却好像还是没回过神,只是呆滞的望着他。见她如受伤的小兽一般,宋羽岑心下一软,上前将她抱入怀中:“没事的,不管梦到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慕容甄却是止不住的颤抖,怎能当它没有发生。而且这梦魇注定是要纠缠自己一辈子了。她想挣开,却心有余悸,很是贪念有温度的怀抱,便什么也没说,只是躺在男子怀里。看着燃的正旺的火堆,心下凄然,阿姊,你要这样一直一直的折磨我吗?
3,
这几日都是晴天,日光很是耀眼,照射到水面上,反射出更炫目的光亮,慕容甄只觉那光把心里都照的通透,扫去了这几日的阴霾,正这样想着,却看见一只说不出名字的鸟儿停在池塘边,单脚站立,目似暝,也好像十分悠然。
慕容甄惊喜得像宋羽岑望去,却见他也转过头对自己一笑,却原来也发现了白鸟。那鸟儿休息一会儿后,却是抖抖毛凝神看着水下,半响没有动静,却又突然伸入水中,再抬起头,长嘴中已衔起一条肥硕的鲈鱼。仿佛注意到岸上观察自己的人,鸟儿扑棱下翅膀飞走了。
宋羽岑见女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心下也很是放松。这几日天气一只阴沉,今日也是难得。男子从岸上捡到树枝,削减了一头,又挽起了衣袖,向女子笑道:“甄儿,我们今日也吃鱼。”
慕容甄刚想应他,却又突然想到他手臂上的伤,应该是不能碰水的吧。只是男子却是已经步入水中,慕容甄不愿扫兴,笑道:“好,宋大哥。”
待得宋羽岑上来时,简易的叉子上已经串了四五条鱼。慕容甄笑着接过,将鱼拿下来。两人一边处理鱼肉,一边谈笑,都暂时忘记了还是受困的境地。
“宋大哥,你可记得,以前在南湖,我们一起泛舟,中间却突地下了一场雨,我们再湖心又动弹不懂,尤其狼狈。”虽说的是当时的窘事,慕容甄却是十分怀念。
“是,那日淋雨回去后瑾儿就生病了,明明是你偏要去南湖,却还来责怪我,”宋羽岑也笑着说,却见女子神色突然暗下去,意识到自己不该提那个名字,“甄儿,这条已经好了。”递过去,却见女子仍在发呆,似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宋羽岑起身,走到女子旁边坐下,牵过她的手,将那已散发出香味的鱼串放入她手上,慕容甄这才回过神来:“宋大哥。”
“甄儿,以前我刚到大漠时,寻死过好几次,我也只同你说,因为觉得那样的自己太可鄙。但是一闭眼,脑中就会浮现出五年前家人被杀的景象,到处都弥漫着血,整个相府。以至于现在看到红色,我都会克制不住的作呕。”注意到女子担心的神色,宋羽岑安抚似的对她一笑,继续淡淡道:“自那日后,我就觉得自己只是一具尚能在人世行走的尸体,唯一的目的便是让庆赢也体会一下这样的感受,看着自己的血亲离开自己的感受。”
“当然”眼中的冰冷被些许温暖消融,“你也是我坚持活下来的理由,在大漠的那些日子,就是这样的念头让我像个常人一样进食、睡眠,否则我一分都不愿再在这人世上。”
慕容甄心中百味陈杂,却不知应该对男子说什么,心中了然他最希望听到什么,可是她说不出口,这样违心的话,也许是一个人的救赎,却让自己万劫不复。
宋羽岑看到女子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知为何觉得胸中疲倦:“我不会勉强你,甄儿,我知道五年的时间太长,你又早已嫁给了唐弈”又有些嘲讽的笑自己,“我又怎能奢望你还记得我。”
慕容甄只觉得呼吸急促,不,不是这样的,不可以让他这样误会下去,那个人为他付出了一切,却被他误以为是薄情背叛誓言之人。可是,如果一说出口,自己就不能再在这个保护层后面心安理得的爱着另一个人了,怎么办。女子头痛欲裂,不愿再想,只恨自己懦弱又习惯逃避。
宋羽岑见她脸色苍白,又有些焦急道:“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放下手中的树枝,男子上前扶住她,“甄儿,你先休息吧。”
女子却好像茫然的看着他,似被魇住般的反问了一句:“甄儿?”宋羽岑见她神色不对,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她为难,于是轻轻抱住她,女子身上熟悉的香味让他心安:“甄儿,我知道不能逼你做选择,可是你怎么能,就那样嫁给了他,以前的一切你都忘记了吗,你怎么能忘了,那些记忆支撑我在大漠过了五年,我终于能回来的时候你却变得这样疏离。”无法控制住自己眼中的痛楚,“甄儿,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素衣女子咬紧了嘴唇,似下了什么决心,推开了男子的手臂,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宋大哥,我是慕容瑾,阿姊,她已经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