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穆倪十分无语，她根本不知道柏之摩想表达些什么。
长孙蝶男阴阳怪气地说道：“我早叫你不要理他了吧。”
“什么叫不要理我？”柏之摩勃然大怒，他大叫道，“那是很可怕的事情啊！如果有人类一样的智商的话，那只猫绝对会想自杀！它一生做了许多错误的事情，有诸如偷窃、偷吃、随地大小便、无数次没有自尊地摇尾乞怜等等劣迹。现在我将它做过的那些事全曝光了！它在流浪的时候，抢了一只小猫的食物让那只小猫饿死街头，我也写上了微博！有几万人看到它的罪行呢，有几万人觉得它的人生劣迹斑斑应该去死，你觉得不恐怖吗？”
看着柏之摩义正词严的样子，穆穆倪觉得似乎是有几分恐怖。
但长孙蝶男不咸不淡地指明：“你用人类的道德观去衡量一只猫，有意义吗？”
柏之摩不认输地说道：“我一开始便指明了——如果它有人类一样的智商的话！”
穆穆倪咂吧了一下嘴，马上低头吃饭，一点也不想和柏之摩说话了。
但柏之摩说过的那些话，却一直印在穆穆倪的脑海里。
如果人们的遗憾和过错，全被公布于众的话，那确实很恐怖。
穆穆倪曾有一段灰暗的时光。
那是在两年前——穆穆倪的生命中最惨淡的一年。除了考试的失败，还有其他的种种原因，那一年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不幸的味道。
穆穆倪被相处了好几年的男朋友以一种她根本无法理解的理由或是借口抛弃。她一心想着为了那个男生做得出色，但那个男生却告诉她，就是因为她做得太出色，所以他才想要和她分手。
她当时觉得这个世界何其讽刺。
为了想通这个问题，后来的某晚，穆穆倪来到了湘江大桥上。混沌的江水在脚下翻腾而过，似乎有一种力量在牵引，在告诉她解决那些烦恼的方法。
于是她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也就在她跳下去的那一刻，陈先生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抓住了她。
穆穆倪从未遇到过那样尴尬的情景——她整个人倒吊在夜晚的大桥上，陈先生在桥上抓着她的一只脚踝，她另外的一只脚和双手张开，如同悬挂在桥面上的古怪玩具，姿势十分难看。穆穆倪异常愤怒。
她对陈先生大声怒吼：“放开我！让我死！”
陈先生面色古怪地问穆穆倪说：“你真想跳下去自杀？”
“没错！”她回答。
当时的灯光不怎么亮，陈先生脸上的表情她也看不清楚，但她当时是铁了心要跳下去寻死。
她没想到的是，陈先生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
他的动作迅速到连穆穆倪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整个人向河面坠了下去。
那种感受十分奇妙，穆穆倪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时的感觉。就好像地球失重了，什么都变得不真实。只有急速的风掠过身体的触感异常清晰，清晰到全身的毛孔都记住了那样的感觉。
跌落水面的时候，穆穆倪的身体激起了巨大的水花，还有被水面冲击的痛感也传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根本不会游泳的她手脚舞动了一会儿，便沉入了水里，似乎再也不会浮上来。
她的感官都被水封闭了，世界肃静，只剩一片黑灰。她突然有了恐惧感，忘掉了刚才自己还一心寻死。
然后陈先生如游鱼般灵敏地出现在她的身后，他伸手拦腰抱住了她，向河面游去。
这样的经历感觉像重生一样，穆穆倪之前从未有试过，她甚至连用语言表达这种感觉也做不到。
被救起来之后，她只是坐着发呆。
陈先生看着她安静下来，笑了笑，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说：“感觉怎么样？很奇妙吧？我以前也自杀过。”
“啊？”穆穆倪愣了一下，她觉得自己遇到陈先生已经可以称为奇遇了，没想到陈先生居然也有自己的故事。
“在我落水后，有个人救了我。”
“所以你刚才将我扔下去，又来救我？”穆穆倪有点鄙视陈先生。
陈先生却不忌讳地笑了，他笑着说：“一半是因为那个原因吧。但那个人救了我之后自己没能上来，他死了。”
穆穆倪看着陈先生笑眯眯的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犹豫了一下，正视了一下自己的内心，然后对他说：“其实我并不是很感激你救了我。”
“明白的，明白的。”陈先生忽然伸出手，摸着她的脑袋说，“一开始都是这样的。不过你想想，万一当你死去的时候，有人爱上了你，你却再也回不了头，那是多可怕的事。”
陈先生几乎没有教育她轻生是不对的之类的东西，他只是坐在她旁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
穆穆倪也不需要什么大道理，她只是需要有个人可以说话而已。
陈先生有他独特的魅力，再加上温柔友善的处事方式等等，那是之前的穆穆倪的世界里从未有过的。
陈先生下水去救她之前，将外套和电话留在了桥上，穆穆倪趁他不注意，留下了他的号码。
而后那天晚上穆穆倪打了陈先生的电话。
对方似乎有些意外，却也并不是十分在意。
穆穆倪也没有想到多长远，她只是单纯地对这个成熟的男人有些倾慕，以后也偶尔会打个电话给他，和他谈一些开心或不开心的事。跟他说我生日了，想要个祝福，也听听他如何对付顺境逆境，如何在世界的洪流里期望身手能像那晚般矫健。
第一次听说他有女朋友时，穆穆倪十分伤心；然后又听他说他其实并不是十分喜爱自己的女友，大概只是因为寂寞时，她又有些开心；但最后，陈先生和女友又变得似乎分不开。
一切的一切，都无从预料。
就像是上帝排好的戏，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但毫无疑问，穆穆倪回想起来，害怕自己曾经所经历的事情被揭穿。想来陈先生也不希望他的过往被世人皆知。每个人都有自己心里的阴暗面。
4.惹麻烦
纵始在穆穆倪的心里如何特殊，陈先生却并不觉得自己跟任何一个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穆穆倪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或许到了他这个年纪，为何喜欢上已经不怎么重要了，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否真的喜欢对方。
而比起穆穆倪为什么会喜欢上他这样的问题，陈先生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担心，事业、生活，所有的一切。
其实说起来，陈先生的生活都一切如常。但和穆穆倪分开的几天后，陈先生每次去公司时，总觉得气氛非比寻常，似乎同事看他的眼神都和以往不一样。
而今天陈先生的所有疑惑，终于都有了归属地。
他今天回到公办室没多久，便被上司叫了过去。
上司并没有太多的客套，只是对他说：“上次跟你说的升迁的事情，可能暂时没办法了，我们有了新的人选。”
“嗯。”陈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没事吧？”上司看着他的表情，有点担心地问。
“也还好。”陈先生回答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想来却像是在很多年前的某天，一觉醒来后脸上便只剩下了微笑，早已忘却了悲哀、愤怒、欢乐、痛苦的表情。
如果非要追究为什么会这样，大概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心死。
陈先生的上司看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古怪。他知道陈先生盼着这次升迁盼了许久，之前稍微透露了一下他会升迁，他就高兴得都快疯了。原本希望越大，失望应该越大才对，陈先生的上司已经准备好了应对对方的沮丧或是询问理由之类的，但陈先生反而只是微笑着。
“你不想知道原因？”上司问道。
“如果您能说的话。”陈先生依然平静地回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几乎已经炸开了雷。
心里的那个他，看着表面上平静的他，他觉得自己都快不像是自己了。
上司沉吟了一下，说：“我想要升你，主要是因为你是个有责任感、谦逊、认真的人。不过……你有没有在准备和女友结婚前，还和一个高中女生有暧昧关系？其实男人嘛我也知道，但是现在放在公司的明面上，影响真的不好。”
陈先生突然觉得无言以对。
上司看着他，继续问道：“你有没有偷过朋友的东西？”
陈先生再次无言。他确实有，虽然那是小时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常人难以接受的癖好？”上司再次说道，“有人在公司里，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我们还是信任你的，之前也认为那只是流言。但……”
“我明白。”陈先生得体地回答，他也知道上司这只是客套说辞，其实谈什么信任，这里的人和人之间，大概都没什么信任可言。
陈先生所不知道的是，他的女友去上班时，也遭遇到了麻烦。
和陈先生不同的是她的桌子上直接摆了封辞退信。她去找老板的时候，老板也不愿意见她，只是老板的助理跟她说：“你惹到麻烦的人了，违约金我们是会付给你的。”
她有些愣，想来自己也没惹到什么人。
但有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5.误会
当天晚上穆穆倪接到了陈先生的电话，他说：“我能和你见面，聊聊吗？”
在穆穆倪答应了之后，陈先生去了高加索山。
按了门铃之后，是柏之摩跑来开门。他在房间里忙完了猫的事情，正空闲得不得了。看着陈先生，他打量了一番说：“我是智商189的柏之摩，男，讨厌猫，讨厌培根。请问你找谁？”
陈先生从未见过有人这么打招呼，但穆穆倪之前和他说过高加索山两个古怪男生的事情，所以他愣了一下后，便礼貌地回答：“我是来找穆穆倪的。”
谁知柏之摩看了他一眼说：“你的反应速度还真是有些慢，智商应该也就一般般，和穆穆倪差不多吧？其实我不怎么喜欢那些智商太普通的人，不过你既然是她的朋友，我还是愿意让你进来的。”
陈先生又再次不知道回答什么好，犹豫了一下，说了声谢谢。
穆穆倪在三楼的客厅，正在打扫卫生。
陈先生看着她的身影，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但所有的事情都是要去面对的。
他来这里是有原因的。他从前的那些隐秘的事情，只跟穆穆倪说过一些，今天回家后，女友和他大吵了一番。因为如果说有惹到什么人，那也是穆穆倪无疑。
可是现在看着这个半大的、尚未成熟的女生，陈先生有些不知道，那些话要怎么讲出口。即使可以隐藏着关于爱的东西，但在心里，其实对她的感情早就无限接近甚至超过了妹妹的感觉。
穆穆倪毫无所察陈先生的所想，看到他来了，她抬头笑着说：“你先坐一下，我给你倒杯茶。”
陈先生还是没有准备好开口。
长孙蝶男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他突然从房里走了出来。四个人在高加索山的客厅里，陈先生觉得有些尴尬，他对穆穆倪说：“我们能找个地方谈谈吗？”
长孙蝶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说：“有什么需要找地方的，在这里谈不就好了吗？”
陈先生看了长孙蝶男一眼，然后说道：“那就在这里说吧。”
他也不知道这两个男生和穆穆倪是什么关系，但在这一刻他至少下了决心。他问穆穆倪说：“是你将我以前的那些事到处说的吗？你这样，我们会很难相处下去的。”
“什么事？”穆穆倪一脸惊讶。
柏之摩拿了爆米花，拉了个凳子在旁边坐了下来，他看着陈先生和穆穆倪说：“你们要研究人类相处关系的困扰和蝴蝶效应项目吗？我可以指点你们一下，在这方面我可是专家。”
陈先生没有理柏之摩，他现在发现了每次柏之摩说话，他都不知要如何回答。而长孙蝶男也插话了，不过他只是说了个“我”字，穆穆倪就愤怒地回头怒吼道：“闭嘴！”
穆穆倪靠音量证明了自己在这幢小楼里的位置，然后她看着陈先生说：“我没做什么事情啊。”
“我去公司的时候，上司跟我说了一些。我以前告诉过你的一切隐私的事情。他说我无法升职了。还有我的女朋友，她被上司辞退了。”
“那关我什么事？”穆穆倪皱眉说。
“是吗？”陈先生忍着心里自己也说不出的感觉。
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但他看着穆穆倪现在的样子，觉得有些心痛。不知是为自己心痛，还是为她心痛。他看着穆穆倪说：“那么我就直说了吧。到我的公司里散布我从前的事情，还有我女朋友被辞退，都是你做的吧？”
柏之摩塞了一把爆米花到嘴里，然后说：“我知道这个。散布别人的隐私，是人际关系损毁的关键程序，这样的事情往往会导致对方的愤怒心理，认为自己被出卖，或是不被信任。”
柏之摩说完后，长孙蝶男也插话：“其实我建议你们……”
“请不要插话！”陈先生说着，他尽量让自己礼貌一些，但有一个柏之摩他已经有些受不了了，现在居然再加个长孙蝶男，他也不知自己会不会暴走。
本来他的心情就糟糕至极。
长孙蝶男两次没说出话来，郁闷地走到柏之摩旁边坐了下来，抓了一把爆米花。柏之摩颇为不快地嘟囔着“自己不会去拿”之类的话。
除了这两人，场面尴尬万分。穆穆倪愣愣地说：“我没有做这些啊，你怀疑我？”
陈先生看着穆穆倪许久，他说：“我没有证据，但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那些话而已，这样你都要否认？”
陈先生的容忍已经到极限了，但柏之摩还是察觉不了，他对陈先生说：“你没有证据，那别人为什么不能否认？背叛和隐私这种事是相对的，取决于人们的价值观形成环境与对世界的基本认知还有性格……”
“闭嘴！”穆穆倪再次大吼道。
她也火了，陈先生给她加上了莫须有的罪名，用恶劣的语气责怪她，令她几乎就要崩溃了。她大声喊道：“那你又怎么样？你突然跑这里来责怪我就应该吗？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说到这么多年的时候，穆穆倪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何会如此上涌，即使陈先生所说的，根本是她所不清楚的、子虚乌有的事情。
她哭着说：“这么多年，我就只能这样？只能换来你的责备？为那些我根本就不知道的事情？！”
“这样你还不承认？”陈先生紧皱着眉，他说出那些话，本身比穆穆倪更心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