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之摩对陈先生倒是没有多少恶意，可是他不喜欢穆穆倪和他在一起，特别不喜欢，柏之摩不知道为什么。
陈先生看着柏之摩，突然他觉得有些尴尬。他多少知道穆穆倪和柏之摩之间有些什么，但是他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有什么。
陈先生以为他们之间只有一些小暧昧，但是现在看柏之摩的反应，似乎又不像那么简单的样子。
穆穆倪跟陈先生说：“你等一下，我和他聊聊，你别被这家伙吓到了，他的反应和正常人是不同的。”
陈先生犹豫了一下，说了句好吧。他也想起来了，柏之摩那家伙是有些古怪。
穆穆倪走向了柏之摩，柏之摩感觉着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的样子，后退了几步。
“我只是和他出去走走。”穆穆倪瞪着柏之摩说。
“不许去！”柏之摩十分坚持。
“原因呢？”穆穆倪愤怒地瞪了柏之摩一眼。
柏之摩左右看了一下，迅速躲到了陈先生的车身后面，露出半个头看着穆穆倪说：“就是不许去。”
柏之摩有些害怕这样的穆穆倪，但依然不想让她和陈先生出去。想到这里，柏之摩不禁提议：“不如我们一起去？”
“喀喀——”陈先生忍不住咳了两声。
穆穆倪叹了口气，走到了柏之摩旁边，轻声地说：“普罗米修斯先生，你应该宽宏大量点是不是？”
“嗯……好像是。”柏之摩考虑了一下说道。
“他也不可能对伟大的你产生什么威胁是不是？”穆穆倪再次说道，只是不知为何，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心突然抽动了一下，十分疼痛。
不知是因为诋毁了陈先生，还是因为用计谋欺骗了柏之摩。
柏之摩想了一下，马上咧开嘴笑着说：“去吧，早去早回。快点去吧。”
“那下次见了。”陈先生说着，发动了车子。
柏之摩回了他一句：“我没跟你说，我压根不想见你。”
柏之摩回到高加索山之后，发现长孙蝶男并不在高加索山里，柏之摩打了他的电话，长孙蝶男说他在他的猫屋里，然后便没了话。
长孙蝶男坐在一堆猫当中，静静地抱着它们，这样能让他心里平静一些。
而这时陈先生正在载着穆穆倪到处乱转，他本来也没有固定的目的地，只是突然打通了穆穆倪的电话，一时激动便请了假过来找她了。
但说到具体的点上，他确实是不知说什么好，也不知去哪里好。
他只是觉得，只要和她在一起，那怎么样都是好的。陈先生也发现，他有点兴奋，兴奋到有些手足无措。这种感觉，大概就像他第一次喜欢上某个女生的样子。
总之他抓着方向盘，凝视着前方，心里却一直想着，想着自己想说的东西太多了，不知从何说起好。
想着他也在心里暗笑，他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而这次是为了一个十九岁的女生。他自己心里也觉得好笑。
穆穆倪从斯德哥尔摩回来后，她觉得自己也改变了许多。
如果是平时，她可能早已去问陈先生有什么事，或是早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了。但今天她是如此安静，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风声树影，安静得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穆穆倪一直在想，究竟是她变了，还是她心里的他变了？
陈先生一边慢悠悠地开着车，开始一点点地跟她讲最近发生的事情。他因为之前送她礼物的事情，和女友吵了一架，女友还跑去他工作的地方，大闹了几次，但他都下定了决心。还有许多，比如说酒吧里的那个女招待老是缠着他说些什么，哪个开朗的保安老是开他的玩笑，还有一次有客人喝醉了在店里闹事，他和保安一起去阻止，结果却受伤了。
穆穆倪听着，慢慢地笑了起来。她也和他说了去瑞典的事情，还有关于柏之摩的好玩的事。说着说着，两个人都大笑了起来。
他们还是像从前那样，有说不尽的话题，只要在一起，便能有无穷的快乐。
陈先生将车子停在了一边，带着穆穆倪坐在江边。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晚上灯红酒绿的都市。他发现除了他俩之外，这座城市到处都散发着一种类似金属一般的孤独和寂寞的味道。
陈先生在河畔的晚风当中，轻轻地说：“我和她分手了。”
那声音随着晚风被吹化，融解在空气之中，然后被穆穆倪用口耳眼鼻，将那些带着他的气味的空气，全都吸空。
“嗯。”穆穆倪让自己尽量平静地点了点头，她撩了撩耳畔的头发。
穆穆倪自己也不清楚，何时有这么女性化的动作。
陈先生看着穆穆倪的样子，似乎像被她的那个动作牵引到了什么，然后他下定了决心。
“有句话我很久之前就一直想跟你说了，但……可能我做得不够好，有时我也很内疚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楚。甚至我本来没想现在和你说的，因为我觉得一边抛弃别人，一边又顺手过来找你，感觉很不尊重你的样子。可是我现在忍不住了，我觉得我真的是第一次这么失态，我几乎都快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是说，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穆穆倪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他的眼神令她知道，他是认真的，不是说笑，虽然他们经常说笑。
然后穆穆倪突然捂着嘴巴，害怕自己哭出声来。
“怎么了？”陈先生焦急地问。
他十分害怕，是不是自己的唐突伤害了穆穆倪，他赶忙准备解释，虽然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好。但他只说了半句话，穆穆倪便抱住了他。
她说：“别说了，我只是太高兴，我等这句话等太久了。”
陈先生松了口气，轻轻地笑了起来。
像是在笑她的可爱，或是在笑自己太紧张过头。
陈先生刚刚不知放哪里的双手，也终于安心地放了下来，环绕在她的腰上，像是拥抱着矜持美丽的埃菲尔铁塔。
他确认自己是回到了从前，初恋的样子。那样青涩，那样手足无措，但满心里的都是幸福。
之后陈先生和穆穆倪去逛了逛，又吃了晚饭。
只是穆穆倪有注意到，每次她提到柏之摩的时候，陈先生总会有怪异的表情。
之后穆穆倪便特意将柏之摩从她的故事里剔去，她很高兴陈先生吃柏之摩的醋。
但令她不可思议的是，她一直都在暗自思考着，这样是不是对不起柏之摩？她实在是非常惊讶于，自己居然有这样的想法。
吃过饭，陈先生在去酒吧上班之前将穆穆倪送回了高加索山。穆穆倪刚推开车门的时候，他突然问说：“你是不是想从这里搬出去，不在学校里住什么的？”
“为什么这样说？”穆穆倪愣了一下。
陈先生有些尴尬地说：“我只是问一下你的想法，也没有想什么，也不是一定要你搬什么的。”
“好啦，如果我想搬出去，我会告诉你的。”穆穆倪笑着说。她觉得陈先生也是个挺好玩的人，温柔到近乎让人难以觉察。然后她完下腰，俯身亲吻了他的双唇。
他愣了一下，但马上便激烈地回吻。
两人的心都激动莫名，他们差点掉眼泪了。他们都一直在等，等这个吻，等得太久了。
那些过去的时光，对他们来说，太长了。
穆穆倪告别了陈先生，回到高加索山，却看到柏之摩就站在高加索山的门口。他看着穆穆倪说：“你开心吗？”
“嗯。”穆穆倪直视着他的眼睛。
柏之摩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他对穆穆倪说：“我觉得很难受，不知道为什么。”
穆穆倪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柏之摩却突然抱住了她，将她推到了墙上。
然后他吻住了她的嘴。
穆穆倪想不到柏之摩会有这样的举动，而这次，明显和之前的那个吻不同。
穆穆倪突然感觉到无比的愤怒，她狠狠地踹了柏之摩一脚。他大叫了一声，看着穆穆倪生气的样子，又马上缩到了旁边的角落里。
“你要死啊！”穆穆倪大骂道。
“不要。”柏之摩说着，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他看着穆穆倪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很伤心。我看着你吻了他，我好难过。”
世界上总会有一些人难过，但其他的人，生活依然要过。
5.遥遥相望
老张的书店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营业，重新装修后的店面更精致了些。
长孙澜坐在老张的店里，他在四五天前便来了，他向老张打听长孙蝶男的踪迹。老张心怀芥蒂，只说自己不知道。
长孙澜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里，找到了长孙蝶男的学校，找到了以前妻子的邻居老张。即使老张不愿意帮忙，他也不会放弃。
他一直在等，等一个时机，可以见到他的儿子，然后让自己的儿子付出代价。
长孙蝶男从猫屋回了高加索山后，气氛很奇怪，三个人都心思各异。于是他提出想来老张的书店看看，穆穆倪因为不大想和柏之摩单独相处，也就跟了过来。
还没有进门，长孙蝶男远远地就看到长孙澜坐在老张对面。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
长孙澜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这一刻父子俩，遥遥相望。
这真是一个奇特的场面，对他们来说，两人都从未想过，有这样一天，有这样的相见。
只是父子俩的心情，也都不一样。
长孙蝶男站住了脚步，他的声音有些发软，他指着长孙澜，问身边的穆穆倪说：“你能看到那个男人吗？”
“嗯。”穆穆倪点了下头，怪怪地看着长孙蝶男。
老张咳了两声，他看起来比之前的时候，更加瘦了些。他有点想提醒长孙蝶男，但又不知怎么说好，他的身体状况真的每况愈下。
长孙蝶男停了一下，但还是大步走进了店里。
长孙澜从柜台前的椅子上站起来，看着他说：“终于等到你了。”
他们之间似乎有某种特殊的联系，一旦看见，便能确认那份血缘关系。
长孙蝶男动了动嘴唇，但是没有说话。不明就里的穆穆倪对长孙澜笑了笑，说了声：“你好。”
“这是我的朋友。”在长孙澜还没问的时候，长孙蝶男便已经提前回答了父亲的问题，他确定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
长孙澜停了一下，然后对长孙蝶男说：“看来我回家时，听到关于你的传闻，应该是真的。”
长孙蝶男点了点头说：“大部分是真的。”
“你知道我这次回来是做什么吗？”长孙蝶男的父亲，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
“找我妈？”
“嗯，我是回来找她的。但是回来后，才听说她发生的那些事情，还有你的。然后我过来这边找你。嗯，之后是你们校长吧，还是说是你的老师？我不知道你怎么叫他的，反正他不肯让我见你。为了阻止我，还和我打了一架，被拘留了几天。他说，如果我再去找你，他依然会和我打架，然后等警察来的。”
长孙澜这样说着，他知道他的儿子大致能理解。
穆穆倪在旁边问长孙蝶男说：“他是谁啊？”
“我爸。”长孙蝶男也并不隐瞒。
穆穆倪“啊”了一声，仔细一看，他们两个也真是有几分相像。她跑到旁边偷偷问了老张一下，但老张似乎也不知道长孙澜的来意。只是老张有种直觉，他来并不带什么善意。
“你觉得只有你自己那么厉害吗？”长孙澜问他的儿子说，“只有你能看穿别人心里的想法？只有你能赚到钱？如果你不是这样想的，你母亲也就不会那么快自杀了吧。”
长孙蝶男张了张嘴，但是面对着父亲的置疑，他居然说不出话。
但坦白地说，这绝对是他不愿意被父亲提及的几个原因。
长孙蝶男的脚又开始发抖，他真的从未想过有一天见到父亲，能和他对话。但面对着这样的责备，他又不知该怎么应付。
倒是穆穆倪为长孙蝶男鸣不平，她看着长孙澜说：“叔叔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他又不是故意的啊！”
现在的长孙澜看起来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样貌、历练、气质、财富，似乎都有了。但是穆穆倪没有办法想象，这样的男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现在想轻松地留在这里过生活吗？”长孙澜没有理穆穆倪，他看着儿子说，“你不觉得，你现在过得太轻松了吗？你想跟我走吗？害死自己的母亲的人，怎么也得受些苦，而不是在这么舒服的情况下过活吧？”
长孙澜没有什么过多的废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他的儿子非常相似。他也认为他的儿子能理解他所说的这些，倒是穆穆倪有些不理解。
“你太过分了！”穆穆倪听完后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她瞪了长孙澜一眼，拉起长孙蝶男的手，转身说，“我们走。”
穆穆倪已经知道了，长孙蝶男的父亲并没有带来多少善意。
长孙蝶男静静地被穆穆倪拉着走了，他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长孙澜追了上去，因为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但老张拦住了长孙澜，老张拦在他面前，皱着眉说：“你没什么权利指责他。”
“我没权利指责他？嗯？当初如果不是他，我用得着离开这个国家？”长孙蝶男的父亲突然对着老张咆哮了起来，老张被他推了一把，倒在了地上。
老张怀疑这个男人的逻辑是不是出现了问题，如果没有，为什么连这个也要算在自己儿子的头上？
长孙蝶男突然放开了穆穆倪的手，他说：“我想回去和他说说话。”说着他就跑回了书店里。
“你这是强词夺理！”老张对长孙蝶男的父亲说，“如果不是你，哪里来的他！”
长孙蝶男的父亲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张说：“你懂那种痛苦吗？你必须、不得不离开你最爱的人，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你也不认识任何人的地方。然后被家族抛弃，一切从头再来。而当我赚了足够的钱，足以抗衡他们的时候，我回来了，但是我却发现，我最爱的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就是他害死的！”
长孙澜说着，刚好长孙蝶男回来，他伸手指着长孙蝶男的鼻尖。
追上来的穆穆倪拖着长孙蝶男离开他父亲的手指，她拦在长孙蝶男的面前说：“老张说得没错！如果不是你，哪儿来的他！他可是你儿子！”说完之后，穆穆倪又回头，狠狠地打了长孙蝶男几下说，“你怎么就不出声？快点反驳他啊！你平时说话不是挺毒挺厉害的吗？今天怎么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说。”长孙蝶男说着，他只是皱起了眉，咬着唇。他完全是无所适从。因为他从未想象过有一天，遇到这样的事情，想象自己再站在亲人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