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长孙澜坐回椅子上，他拿起了桌上喝了一半的酒，他看着长孙蝶男说：“那么，你过来是想做什么呢？”
“你能原谅我吗？”长孙蝶男说。
“这个不行。”长孙澜笑着说，“而且，我现在一看到你，就会想起她，就会让我觉得很愤怒，很生气。”
长孙蝶男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他说：“我多少能理解一点你的感情。”
“你怎么能理解呢？”长孙澜笑着看着儿子，可是长孙蝶男能从他的笑容里，看到他有多生气。
“绝对不可能原谅我吗？”长孙蝶男问道。
“嗯。绝对不可能。你希望我原谅你，然后你快乐地和朋友们生活在一起？而我继续在远方忍受着难以忍受的失去她的痛苦，你觉得这样好吗？”
长孙蝶男沉默了。
长孙澜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酒，他看着长孙蝶男说：“你有没有想过，将一切还给我们呢？既然我们后悔生下了你，把你的生命还给我们怎么样？”
长孙蝶男看着长孙澜，看了许久。
长孙蝶男明白父亲的意思，但他现在突然发现他对这个世界居然有些不舍。
只是看了父亲的眼睛许久之后，长孙蝶男突然笑了，如果连至亲都不想要，还留在这个世界上干什么？
所谓不舍，也仅仅是厚脸皮而已。长孙蝶男是这样想的，然后他笑着说：“那就还给你吧。”
长孙澜从他的包里拿出了一把刀，就像事先准备好了一切那样，他笑着说：“你母亲，在天上看着我亲自结束你的生命，可能也会开心吧？”
“嗯。”长孙蝶男点了点头。他看着刀尖闪出锋利的寒芒，慢慢地靠近了他的咽喉。当刀尖触碰皮肤的时候，他甚至起了鸡皮疙瘩，那种冰冷的触感，十分清晰。而拿着这把刀的人，是他的父亲。
长孙澜看着儿子的表情变化，笑着说：“你这样的表情真有趣。”
“和你想象中的不同吗？”长孙蝶男抬起头看着他的父亲，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惧意。
“我突然间不想要你死了，让你活着，受和我一样的苦，好像也是不错的选择。”长孙澜这样说。
长孙蝶男看着他，没有说话。
“但是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完了。”长孙澜说着，毫无预兆地，一刀就从长孙蝶男的额头划了过去。
皮和肉从刀尖处翻卷了起来，血液却在几秒钟之后，才姗姗来迟。只是却也一发不可收拾，迅速地淌了下来，而且还有更多的汹涌。
长孙澜笑着对儿子说：“至少，你继承她的相貌，要还给我。”
他说着，伸出拿着刀子的手，用坚定的手和坚硬的心在长孙蝶男的眉心处划了个“X”。
血从长孙蝶男额头的伤口处流了下来，流得满脸都是。
他的脸，就像是一个精致的艺术品，而如今被人无情地毁了。
毁了这一切的人，却是他的父亲。
“这样你能稍微原谅我一点吗？”长孙蝶男看着父亲问，他没有擦脸上的血迹，仿佛是为了让父亲的心有够觉得痛快。
“不行。”长孙澜冷下了脸，说，“你滚吧，我不会原谅你哪怕一点点的。我需要你这样，一直受着自己内心的煎熬，就像我一样。”
长孙澜想到自己的心所承受的那些痛苦，顿时也难受起来。
“我不走。”长孙蝶男站在原地说。
“滚！”长孙澜狠狠地扇了儿子一巴掌，长孙蝶男摔了下去，额头上的血迹，落到了地毯上。
“我不走！”从地上爬起来的长孙蝶男愤怒地大吼了起来，“我从未想象过你的存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你。可是现在你出现了，我不想走了！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是我的父亲！”
“如果可以让我选择，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儿子。”长孙澜说着，狠狠地一脚踏到了长孙蝶男的小腹上。
但是长孙蝶男不示弱，他大叫道：“为什么？”
“你不知道你自己如何讨人厌吗？如果你想要我这个父亲，那好，我今天就履行一次父亲的责任，让你看看什么叫教训！”说着，长孙蝶男的父亲，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手电筒，狠狠地挥了起来。钝器撞击在颅骨，砸在了长孙蝶男额头的伤口上，那一块地方，马上变得血肉模糊，刚刚有点止住的血，再一次喷涌了出来。
“我不走！”长孙蝶男哭了起来，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哭着大喊，“你是我的父亲！我从来没有想要这样去争取一件东西！我爱你！为什么你不要我？为什么你们不要我？为什么啊？”
这是他的真心话。他明白，他现在有好朋友，有不错的老师，但是有些东西是无可取代的。在他成长的过程当中，他无数次想到死这样的东西。可是他舍不得死，不想死，不甘心。
但他不明白，为何原本要属于他的，却无论他怎么争取，都无法得到。
为什么他的人生要有这种缺憾？他不明白。
如果可以换，他宁愿当一个普通的、正常的孩子。
可是这个世界，没得选择。
7.只是在乎你们而已
穆穆倪第二天是被柏之摩的尖叫惊醒的。
柏之摩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高加索山，连门窗都被震得簌簌作响。
柏之摩清早醒来的时候，从窗外看出去，他看到长孙蝶男的车子停在了高加索山的门外。而车内的长孙蝶男遍体鳞伤，他的身上脸上都是干涸凝固了的血块。
于是他大叫着跑去找了穆穆倪，两人急忙下去看长孙蝶男。
就在穆穆倪准备报警的时候，长孙蝶男却说：“不要报警，是我父亲做的，我去找他了。”
“他怎么能这样？”穆穆倪急得哭了出来。
长孙蝶男昨晚几乎是靠着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才开着车回来的。他甚至连门卫都没有惊动，但是他连上楼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在车上睡了过去，还是刚刚才被柏之摩那高得不行的尖叫吵醒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长孙蝶男低声地说着，然后突然哭了出来。他哭着说，“有时候，我真的希望，我从来都没有在这个世上出现过。可是现在，我又真的舍不得你们。”
穆穆倪听着长孙蝶男这样说话，心里忍不住一软。大概谁都不知道这个骄傲的男生心里，藏着多么庞大的委屈。
“我去找他算账！”柏之摩突然满脸怒容，对长孙蝶男说，“我把你身上的诅咒转到他身上！”
“你那鬼诅咒有个屁用！”穆穆倪大叫道。
“你们能不能把我弄上去再吵？”长孙蝶男看着吵起架来的两人，无力地请求道。
在确定长孙蝶男不去医院后，穆穆倪和柏之摩才七手八脚地将他抬了上去。穆穆倪打了电话给校长，校长叫来了校医，一顿慌乱下来，才终于安顿好了长孙蝶男。
校长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事情安稳下来后，他看了长孙蝶男许久，最后对他说：“我会起诉你的父亲，可能会让律师剥夺他的抚养权。”
“他早就不在乎了。”长孙蝶男说着，眉头一皱，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校长看着他说：“孩子，我能为你做的，就是这些。可是，你为何这样想不开呢？你在这里，还有我们。”
“我知道。”长孙蝶男放声大哭了起来，他哭着说，“所以就是这样，我才会对这个世界留恋啊！我只是喜欢你们而已啊。对这个世界，我真的不在乎的！我只是在乎你们而已！”
看着长孙蝶男这个样子，穆穆倪也忍不住鼻子的酸楚。
柏之摩说：“我一定要去揍那家伙一顿。”
穆穆倪鄙视了他一眼说：“你不是又想去帮人家打扫厕所吧！”
于是柏之摩马上不言语了。
但是长孙蝶男突然静了下来，刚刚的泪水还挂在他的脸上，但他的表情却像是变了另一个人，他静静地对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谢丁一说：“可能，以后，我只能这样了。”
谢丁一凝视着长孙蝶男说：“你看，你就是这样，总让人担心。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消失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离开你吗？你知道的吧？”
她那么美丽，美得那么让长孙蝶男动容，长孙蝶男当然知道。
可是他也毫无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