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穆倪看着坐在一群猫当中的英俊男生,觉得这个世界真是不可思议。他的眉毛那样忧郁,他的眼里却装着太阳,他的鼻梁挺拔如不可触及的雪山,脸庞却像是最肥沃的流域河畔。他的灵魂雕刻着稚嫩天真,也烙印着邪恶。穆穆倪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但在这一刻,她突然想到,为何不能所有的印象全都是他?
从一开始知道长孙蝶男所谓的天赋到现在,她突然有些怜悯,如果有人心里有什么想要隐藏的东西,和长孙蝶男这样的人相处在一起应该也不会愉快。
只是像长孙蝶男所说的一样,穆穆倪无法分辨,和猫群在一起的长孙蝶男,和城市中那些面无表情忙碌的人,到底哪一个才是怪物。
“不要讨厌我。”长孙蝶男说着,低头抚摸着怀里一只雪白的美国卷耳猫。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没有祈求,也没有哀愁。他大概已经将被人讨厌这样的事,当成了平常、理所当然的事了。穆穆倪不知道他是对她说,或是对那只猫说,不要讨厌他。
在这片荒凉的郊外,这么一间普通的小屋里,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灰尘和从猫身上掉下来的毛发共舞。或许真如他所说,共同生活在一个星球上的生命,何分贵贱轻重?大家都有美与丑,都有温柔和愤怒。但穆穆倪却能感觉到,这个少年因为他过人的天赋,而卑微得如同尘埃一样。
穆穆倪突然拥抱了他。
虽然在这一天之前,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拥抱他,但至少这一刻她觉得十分需要这样做。她安慰他说:“你不必为了自己的出色而道歉啊。”
长孙蝶男看了她好一阵,有几次似乎想开口,但都只是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7.多者愈多
从猫屋回来后,穆穆倪在高加索山里突然有了一种心里安稳的感觉。
这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这幢小楼里的一切似乎变得有人情味,似乎连房门都能微笑,连座椅都会向人撒娇。
穆穆倪在房间睡得十分甜美,她终于觉得能安然地待在高加索山,能和那两个男生好好相处了。原来人生还真的是有转机这么一回事。
早晨的时候,穆穆倪特意起了个早,然后去了研究院给两个男生打饭。
长孙蝶男昨晚就和她一起回到了高加索山,她终于不用再担心要怎么对校长交代了。
去打饭的一路上穆穆倪都哼着歌,她的身上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只是打完饭上到三楼的时候,穆穆倪听到长孙蝶男在柏之摩房间里吵着说:“我不管你和那个用人混得怎么样,反正我有办法解决她!我才不理你的标准是什么,我只是跟你说,像你这样的叛徒我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普罗米修斯,普个鬼,像你这种叛徒根本不可能是普罗米修斯!”
穆穆倪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一丝不好的感觉突然从她的心里涌了起来。
长孙蝶男在老张的书店里,那副诡异的样子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穆穆倪果断地在门口蹲了下来,侧耳倾听。
长孙蝶男在房里说道:“像她那种贫脑的货色,也就是那样了,做做戏也就信了。你别问我怎么办,马太效应知道吧?”
柏之摩说:“任何个体、群体或地区,一旦在某一个方面获得成功和进步,就会产生一种积累优势。”
“虽然是经济学的,但在爱情里也是适用的。”长孙蝶男说道,“何况我所获得的成功并不止一个方面,那傻用人已经被我的跑车、成就、善良所吸引住了。即使她有喜欢的人,但只要一些时间,她也会转投我的怀抱了。那些芭比公主,整天念着想着所谓的爱情,但事实上她们自己都没意识到,无论她们所想的如何美好,她们的抉择也往往充满着铜臭的味道。不久她就会发现,蠢用人所谓爱着的那个人,只是个渣渣……”
穆穆倪相信,说着这些可怕的话的长孙蝶男一定不知道,他所说的那些到底伤人有多深。
或许他知道,只是伤人也是他可怕的爱好之一。
穆穆倪知道长孙蝶男所说的渣渣指的是谁,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无以复加地痛了起来。
长孙蝶男最后的话她已经听不清楚了,因为她再也忍受不住那些恶毒的话。她冲进了房间里,将滚烫滚烫的早餐狠狠地扣在长孙蝶男的脸上。
穆穆倪咬着嘴唇,一副烈士般的表情。
长孙蝶男暴跳了起来,扫落身上的早餐怒吼道:“你疯了啊!笨奶妈!会死人的,你这蠢货!”
穆穆倪毫不示弱地盯着长孙蝶男!她现在就是希望会死人!只有长孙蝶男这个浑蛋死了,才能解她的心头之恨!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可以改变她这个念头,那只有她从小说里读过的另一个词——灭门!穆穆倪现在十分后悔,她居然将自己暗恋着陈先生的事情,在昨天傍晚,在那间猫屋里,告诉了长孙蝶男。
而长孙蝶男一定不知道,穆穆倪被欺骗的感受,如何浓烈,如何苦涩。
“哭屁啊!”长孙蝶男看着掉眼泪的穆穆倪骂道。
这导致怒火攻心的穆穆倪再一次向他冲了过去,拼命地扑抓打咬。
长孙蝶男艰辛地抵挡着穆穆倪的攻击,然后又瞄到了刚刚还站在面前和他说话的柏之摩,居然悄悄地躲到了墙角。长孙蝶男忍不住大骂道:“你躲去墙角躲个屁啊!她又不是对你发疯,还不过来帮忙!”
“我怕!”柏之摩简单明了地回答。
“你怕个屁啊!”
穆穆倪和长孙蝶男听到柏之摩的回答,忍不住同时怒骂。
柏之摩吞了一口口水,考虑了一下,衡量得失后说了句:“我不跟你们计较。”
穆穆倪对着长孙蝶男怒目而视,不争气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了出来。长孙蝶男刚才说过的那些话,一句句地响在她的心上,如同为她刻上了满心脏的裂痕。
但长孙蝶男本身却不以为意,他还在继续刺激穆穆倪,对她说:“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听到了?伤到你了?你是觉得被我欺骗了友情呢,还是不喜欢我说你喜欢的那个所谓陈先生和我一比,只是个废物呢?”
再一次听到陈先生这个名字的时候,穆穆倪的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今天她再一次认清了陈先生在她心里的重量——就算是仅仅被别人提起,也会造成可怕的情绪在她的身体内滋生。
穆穆倪突然对长孙蝶男变得前所未有的恨,她也同时恨自己,为何要告诉他关于陈先生的事情。
就因为在猫屋里被他制造出来的假象触动了心里的善良,便对他掏心掏肺?
穆穆倪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傻,她甚至恨自己这么傻,居然看不清那些拿感情当武器的人。
“说起来那个陈先生喜不喜欢你,你也是不知道的吧?”长孙蝶男对穆穆倪说,“只是你的单相思吧?而且他早已有了女人了,只是你一厢情愿啊,用人小姐。是不是你有某些特殊的癖好,只喜欢名草有主的男士呢?还是他们更有手段让你更开心?”
长孙蝶男说的话无比恶毒。
可穆穆倪连回骂他也做不到,甚至身体连反应也忘了给出。
她只是紧紧地握着拳头,低着头,双脚不停地颤抖。
长孙蝶男所说的那些话,句句都足以刺伤她的心,伤她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穆穆倪忽然间害怕面对自己,她甚至无法说出,昨天在猫屋里时,曾对长孙蝶男有过多少的同情和怜悯;甚至她害怕告诉自己,就在看着长孙蝶男怀抱着那些猫咪的时候,她曾经生出一丝丝对他的倾慕。
然后换来现在这样的劫数。
她的手,一直颤抖着,心里难受到足以将体内的所有血液都逆流成哀怨空冥的苦海。
即使在现在这一刻,穆穆倪也还记得她和长孙蝶男在猫屋里时的感动。
可惜快乐实在太短,或是假装的总是会被揭穿。
她没想过原来长孙蝶男比她所想象的更加可恶和可怕。她也恨自己,为什么从来都学不会识人。
而关于自己在高加索山的路,穆穆倪现在有些不知要如何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