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沈老师的要求，这个周五，莫兮早早的便下了班，跟着沈初明两人有些不安地到了小沈的学校报道。
两人刚进到办公室的时候，小沈的班主任林老师正在批改作业。直到两人毕恭毕敬地喊了声林老师，对方才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们，笑笑道“两位是沈墨涵的家长？”莫兮认真的点点头。老师抬了抬眼镜，瞧了瞧她，打趣着说“这妈妈可真年轻，看着就像个姐姐似地。”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一下融合了许多。莫兮和沈初明也各自找了旁边的椅子坐下。
“是这样的，沈墨涵同学在我们班上一直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作为班长也很有组织性，协调能力一直不错，我们这几个老师都是很喜欢的。只是最近，连续有好几个老师向我反映，他出现了上课走神的现象。希望二位对孩子在必要的时候做一些适当的引导。”莫兮皱着眉头听完老师的话，心里便又是纠结又是自责了起来。她深知小沈从小就是自律的孩子，如今上课走神到了老师告状的地步，想必是被她和沈初明离婚的问题影响到了。而另一边，沈初明也在一旁皱起了眉头，不过他和莫兮的担忧却是不同的。他只是觉得这事很不值得一提。他对小沈的教育从小便是放养型的，凡是不牵涉到原则的问题他都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再者，小沈到底也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孩子的定力能有多大？对某些事情好奇，上课偶尔的走神也是不足为奇的事。就这么想着，对面的林老师又开口了“当然啦，今天找两位来的目的并不是要批评沈墨涵同学。是想和两位商量下学期奥数的事情。”莫兮听完这个眉头才渐渐的舒展开来。
“沈墨涵这孩子聪明，两位也是高级知识分子想必在家也能给予必要的帮助。明年呢，在市三小有一个奥数班，每个学校有那么几个名额可以进去，当然进去的这些学生可以说都是咱们市里每个小学最优秀的学生。不过，这市三小离咱这有点远，上课是下午到晚上，规定是要家长定期的接送的，而且需要得到家长的认同签名。所以，想问问两位，如果有意让孩子去参加这个奥数班，我就将沈墨涵同学给报上去，如果太忙没时间接送呢，我就将这个名额给其他的人。”
沈初明和莫兮听完这话互相望了望，莫兮没有说话，沈初明咳嗽了声，说“林老师，接送这个倒不是问题。只是，我们两口子的意思是想先回家问问孩子的意思，看看他自己的意见再做这个决定。”林老师听完点了点头，笑笑说“恩，问问孩子的意思也是应该的。你们算是很开明的家长了，那这个表格先给你们，如果你们想好了就要沈同学下个星期带给我。”然后站起来，整了整手上的作业本，说“那今天就这样吧，麻烦二位来了一趟学校。”莫兮忙笑笑道“没有没有，作为家长我们本来就该经常来学校看看的，但是我和我丈夫都忙，还得老师见谅了。”林老师笑着说“能理解能理解，大人认真工作也是给孩子做一个好的榜样嘛，而且沈墨涵这孩子也乖。自控能力强，那么多女孩子给写情书也没像有些孩子一样乱了心思，学习一直保持的不错。”
沈初明惊了一下，和莫兮同时开口问“女孩子给写情书？”
林老师边放着作业本边笑着说“哈哈，是啊。现在这些孩子都早熟的很，我经常早上一来就见着沈同学桌上摆着信，那信咱也不用问是为了什么了吧？我们办公室老师都说你们家孩子是经常人没到信先到呢。”
莫兮傻傻地听着，然后扑哧的一声笑了“怪不得前些天问我什么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些孩子啊，哪像我们那个时候大学才懵懵懂懂的知道什么恋爱，牵个手都脸红的要死。”林老师笑着说“是啊是啊。”
从办公室出来，莫兮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沈初明看着她的模样笑了“你这胆小鬼，现在都当妈了还那么怕老师。”莫兮撇他一眼，道“我起码曾经是学生嘛，上刀山下火海就是别让我见老师。”然后又想到什么，停了下来，看着沈初明问“你说涵涵上课开小差是不是因为我们离婚的事。”
沈初明愣了愣，拍拍她的背说“也许是其他的原因，老师不是说他成绩没退步吗，这孩子长大了总会有这么段时间心神不定的，我们也不能要求孩子太完美，我们要让他有些小缺点。”
莫兮没有听进去，还是一脸苦恼地跟着沈初明一起走去了小沈的教室。刚走到后门，便听见一个女孩儿嫩嫩的稚嫩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沈墨涵我讨厌你，我太讨厌你了。”
莫兮和沈初明这一听有些惊讶了，立马找了个窗台躲起来，趴着墙边想听听里面在吵什么。
“随便你。”是小沈的声音，听着还挺酷。
“你，你要是再扯我头发我就，我就告诉老师。”
“随便你。”
“你，你怎么这样。”
“萧芸，你要告诉老师是你的事。我扯不扯你头发，是我的事。”
莫兮一听脸都青了，看了眼身后的沈初明，眼神仿佛在说果然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沈初明笑了笑表示同意。
“你要扯就是张青青她们的头发嘛，她们肯定愿意让你扯啊。”
“我为什么要扯她们的头发，她们又不笨。”
“你什么意思啊，沈墨涵你说我笨。”
“对，你笨所以扯你头发。”
“你，你坏蛋。”
“我爸说我妈就是那种老笨的，后来被他扯了扯头发就变聪明。”
莫兮脸色更青了，沈初明一脸漠然，轻声说“我明明只说过你笨，哪扯过你头发。”莫兮于是更无奈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身后传来林老师的声音“沈爸爸，沈妈妈，你们这是。”
莫兮吓的赶紧抬头，却不小心磕着了沈初明的下巴，引得上面的人轻哼一声。莫兮赶紧揉了揉沈初明的下巴，有些自责地说“初明你下巴怎么样啊，我刚刚，我刚刚被吓到了，你疼不疼啊。”沈初明抱了抱她，说没事。
林老师看着他们笑笑说“你们夫妻可真有意思。”莫兮被这么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把手给收了回来。
这么一闹腾，里面的小沈也发现了外边的人，从教室里跑出来的时候眼里满是惊喜“老爸老妈，你们怎么在这里了。”
沈初明看了看儿子，郑重其事地说“儿子，以后不许欺负女孩子。”说完往教室里望了一望，一个可爱的女孩站在那里，眼睛有点红红的。沈墨涵听完没再说话，憋着小嘴，手背在身后站在那里，低着头看地下数蚂蚁。
“看来这沈同学还是怕爸爸，平时老师说些什么，都是把头昂的高高的。”林老师在旁边打笑道，然后和几人道了再见上楼去了。
沈初明摸摸小沈的头，说“儿子，今天去奶奶家，吃你最喜欢的狮子头。”说完小沈同学小小的脑袋忽的抬起来，眼光明亮，嘴咧的开开的。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听见最喜欢的东西还是会止不住的兴奋，莫兮看着儿子这么一副馋猫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时候，刚才的小姑娘已经背了书包出来，见着莫兮和沈初明还很礼貌说了声叔叔阿姨再见。莫兮第一眼见着这个姑娘的时候便喜欢的紧，现在看着更是心疼了，笑着说“萧同学，以后沈墨涵同学要是再扯你头发，你就告诉老师，老师告诉他爸爸，准保他被打屁股。”小姑娘听完可高兴了，连忙说声谢谢阿姨，然后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走了。看着那欢快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的儿子，嘴巴撅着。莫兮用手碰了碰沈初明，两个人皆是心知肚明地笑笑。当然，小沈被爸爸训斥的情绪并便没持续多久，便又回归到了去奶奶家吃狮子头的快乐中，回教室整理好书包后出来左手牵着莫兮右手牵着沈初明傻笑着，说“真好，今天妈妈爸爸都在。”莫兮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有些酸酸的。
小沈刚到爷爷奶奶家里的时候，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肖岚，小脸嗖的垮了下来。但当他看见汪知慕的时候，小脸又马上灿烂了起来。抱着奶奶好生亲了几下，乖乖地说“奶奶等下我给您弹走最近学的曲子，老师都说我弹得好。”汪知慕一听高兴的连忙说好。沙发上的肖岚小沈是见过的，虽然大人们从没有向他提起过她，但他知道，她就是那个奶奶想要给爸爸介绍的人，一个有可能成为他后妈的女人，即使他知道爸爸和自己一样同样不喜欢这个女人，但他在本能的在心里抗拒一切有可能填补他母亲位置的女人。毕竟孩子都是极其护主的群体，特别是对自己的母亲，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维护感。他跑过去歪着头看着她，然后无辜地说“阿姨好，你今天化的妆好像又浓了，有点像我们表演时候的那个坏皇后哦，你不会吃小朋友吧。”这话被刚进门的沈初明听见了，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不好意思表现的太过，憋着笑意说“我洗个手去。”
小沈第一次见到肖岚是在沈初明的办公室里。那天沈初明答应他晚上一起去看最新上映的变形金刚，他放学后没事就坐在爸爸的办公室里玩着模型，没多久便看见奶奶带着这个女人也进来了。虽然奶奶和爸爸说她们只是随便路过，但在小沈有限的记忆里，奶奶从来不是那种会带着一个女人到处闲逛再到自己儿子公司里看他办公的人。看她向爸爸极力介绍那个女人，恨不得把她全家三代的资料都摆上台面的模样，他或多或少的也明白了一些。于是，去电影院的路上小沈都表现的十分消沉，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沈初明问他怎么了，他只是睁着一双大大的可怜的眼睛，学着电视里的腔调看着沈初明说“爸爸，涵涵觉得自己好可怜的。我不想要那个阿姨做我的后妈妈，涵涵只想要一个妈妈，他们说有后妈的孩子最可怜了。”沈初明一听笑了，拍着他的小肩膀说“死小子乱想什么呢，你记着你就只有一个妈，后妈什么的不可能。”然后小沈又蹦蹦跳跳了起来，牵着沈初明的手说“恩，爸爸最好了，我一直以你为榜样，你以前告诉我男人不可以朝秦暮楚，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爱妈妈的。”沈初明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一种为人父的骄傲和莫名的辛酸让他无奈地笑了笑。没想到没有过几天，小沈又见到了肖岚。那天本是爷爷的生日，奶奶答应他下课来接，谁知等他放学后见到的却是肖岚那张涂满颜料的脸。她甚至装作亲和地对他说“涵涵，奶奶去见朋友了，肖岚姐姐来接你，要不要姐姐先带你去吃冰激凌。”小沈心里为她那句姐姐抖了好一会儿，一脸怪异地看着她，然后淡淡地说“我不喜欢那东西，你直接把我送回爷爷奶奶家里就好了。”然后一路上再没有和肖岚说过一句话。
在小沈看来，大人的世界是复杂的，在那个世界，他不知道的东西有太多。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喜欢妈妈的爸爸会舍得让妈妈离开。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喜欢自己的奶奶不喜欢自己的妈妈。他不明白这个明明和爸爸妈妈没有任何关系的肖岚会一夜之间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觉得大人都是活得太累，宁愿自己想念宁愿被别人误会也不去承认不去争取。他有的时候也会想，如果他们都回到自己这样的年纪是不是会活得开心一点，洒脱一点，就像他和萧芸，就像同桌的莉莉和阿呆。
莫兮刚进门，便看见了沙发上坐着的肖岚，朝对方笑了笑道“你好”。肖岚也一点不意外，看见她也笑笑，说“莫兮姐也来了，坐下一起吃饭吧。”莫兮愣了一愣，笑着说“啊不了，你们吃吧，晓米正巧一个人在家，我回去陪陪她，涵涵今天就在这里睡吧。”
小沈一听鼻子耸了一耸，赶紧跑过来拉着莫兮的手，大声地说“晚上我要妈妈陪我睡，妈妈回去我也要回去。”汪知慕一听也不让了，说“莫兮你这来了又走是怎么回事，坐下吃饭，就快好了，晓米那丫头这么大了还要人陪着吃饭啊。”沈初明刚从洗手间出来，听见莫兮的话眉头也皱的老高，又看了看沙发上的肖岚，对汪知慕说“妈，这星期五一家人好不容易吃个饭，你怎么还捎上个朋友。”
这个时候，沈建文拿着汤出来了，对着几个人呵斥到“走什么走，都给我坐下吃饭，好不容易我给你们下回厨房，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还敢不给我面子，不吃吃我这个沈氏狮子头我可不放你们出这个屋子？快给我都坐下咯。吃完了我好带咱涵涵出去散步，我和孙子好久没说话，是不涵涵。”小沈听完满脸笑开了花，说“恩，吃完我要和爷爷出去散步，顺便告诉爷爷最近有几个女生给我写了情书。”他这么一说气氛倒的确缓和了不少，几个人便不再说话，各自落了座。
这一顿饭，沈建文依旧像过去一样关心着莫兮的工作和日常生活，汪知慕则是一脸期待地对着肖岚问东问西。沈初明和小沈在一边大叹无奈，两爷俩索性讨论起了最近的球赛来。
晚上，莫兮没扭过自己的儿子，照例陪小沈睡在了爷爷奶奶家。半夜小沈口渴，莫兮去厨房拿水的时候，回来路过主卧的时候，汪知慕的声音便从里面飘了出来“老头子，你看这肖家姑娘怎么样。二十四岁，刚从英国留学回来的。”那头没有啃声，继续看着报纸。
“我说你们爷俩儿怎么回事，真气死我了。你看看你，自己儿子未来的老婆，也不给看看给个意见。你也就算了，初明我给安排了这么几次没一次去的，我都给带跟前来了你看看他那是什么态度嘛。你们爷俩没一个安心的，还是我的宝贝孙子最乖，起码还知道说奶奶做的菜最好吃了。”莫兮听着有些无奈地笑笑。
“知慕啊，这孩子的事你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你看看，这初明刚和小兮离婚没几天，你就这么张罗着给初明找后妻，你这让小兮多难做。再说了，我一早就说了，我就看小兮这孩子挺好，嫁咱家这几年咱两有个病痛什么的哪次不是她在跟前守着，你也不是不知道初明多忙，涵涵能像现在这样不也都是小兮教育的。你这做妈的不但不劝着儿子和媳妇复婚反而在这挑着其他女人给儿子相亲，哎。”说完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知道你心里向来偏着莫兮，不就是因为她是杨柳的女儿。如果因为这我也就算了，毕竟年轻的时候是我把你两给。”
“你这时候说这些干什么，我也没怪过你，咱两的事是咱两的事，你扯到儿子身上干什么。”
“我就不喜欢莫兮那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咱儿子多优秀个人，凭什么娶个一心想着别人的女人。还一声不响地离婚，感情她是人，我儿子就不是人了？这多些年，是个石头也该捂热了。她倒好。”
“你们女人那，一天就是爱啊爱的。离婚肯定有原因，你在这瞎掺合什么。”
后面的话莫兮没再听下去，小沈还在房间里等着，只得苦笑了笑回了房。莫兮曾经是从内心希望汪知慕接受她的，在起初的那几年里，她是真的有想过将这个家经营的好好的。但似乎无论她做些什么，汪知慕也是觉得她有缺点的。人说人无完人，但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了一种名为偏见的东西，他身上的缺点无疑会被无限放大，而优点却会被渐渐地忽视。人们说婚姻是自己的，与父母何干。这样的话说起来是潇洒而漂亮的，但真正到了婚姻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她知道自己曾经和秦烨的过去汪知慕是在意的，甚至说她一直是打心底为儿子抱着不平。她觉得自己的儿子找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这个女人为了暂时的安宁留在了她的儿子身旁，换句话说，她只是一个为了结婚而婚了的女人。这样的疑问莫兮曾经也在心底问过，自己对于沈初明到底是一种爱情还是仅仅那么一种对于温暖的东西的屈求。她忽的想起书里的那么一句话，一个女人最终的悲剧，无外乎其他，而只是她所爱的人已永存于过去，但现实却让她不得不生活于未来。继续还是停留，爱又或者是不爱，或许终究也不过是生活的一种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