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结束后已经很晚了,兮何回到屋里就倒头就睡。也许是太困的缘故,那个梦靥终于没有烦她。
刺眼的太阳光终于叫醒了兮何,她懒洋洋地爬起来,梳洗一番后,就划破手腕给镯子喂血。现在的镯子变得有些通透,有些殷红。她没有告诉赵妈和哥哥,她的力量需要用她的血液喂食镯子。他们知道的是,兮何的镯子被人施了法力。而这个蹩脚的理由,连她自己都没办法信服。但她这么做更多的是,对梦里那个黑色身影的好奇。
打开窗户,让风把这头疼人的事吹散。玄冥说会派人找她商议,应该不会到府里吧?正想着,嗖的一声刺响划破天空,她下意识后退,许久,一支箭定到窗棂上。这该不会是他的联系方式吧?!
无奈低头,她惊讶了。自己站立的地方,到书案旁的窗户大概有八步,而刚才从感应到危险到她站到这里,比箭飞的时间还短!!
她集中注意力命令自己:“书案旁。”眼前一花,就站到了书案旁!瞬间位移?!兴奋伴着惊讶和担忧,杂乱地缠绕着,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看看有点殷红的镯子,想到惨死的母亲,无论好坏,她都要利用。取下窗棂上的箭,上面有一个布帛:今晚夜店听曲。她把布帛用墨浸透,眼波里漾起淡淡波澜。
夕色,璨着火红,从西边晕染开来。兮何换上男装,画粗了眉毛。来到别院厨房旁,环顾,四下无人,集中注意力,盈盈一跃跳了出去。到了夜店,福喜已经在大厅候着了。兮何偷偷地向凝阳示意一下,随着福喜往包厢去。
“公子,到了。”
“让她进来,你在门外候着。”不冷不淡的声音,从包厢内传出来。
兮何整理下衣衫和心神,推门进去。
他一身黑袍坐在那里,周身散发出冷厉的气场,闲适地端起一杯酒仰头而下,似这世界都与他无关,冷傲地坐在云端不甜不淡地睥睨这一切。
“来了?”抬头,那双深潭似地眼搅着漩涡,吞噬一切,看透一切:“在宫外,不必拘礼。”
兮何点头,从容坐下。
“你不怕朕吗?”他眼波有些飘渺,看着远处,似乎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孤独。
怕?是啊,她怕。他是一国之君,掌握着生杀。可是,自那雨中偶遇那次,她不怕他,而是矛盾地想要走进。
“我曾经怕。”兮何端起一杯酒,晃着里面的琼浆,掩饰心里的波澜,面上清淡地说:“只要能报仇,就没什么可拍。”
玄冥放下手里的酒杯,不冷不淡地看着眼前的人儿。她是如此地娇美,眼中燃烧的仇恨,却又是那样的隐忍和孤独。淡淡的笑了一下,再看她时,已是尊贵的帝王威严:“有人知道你在这里和朕碰面吗?”
“没人知道。”
“那这家店的主人呢?”玄冥抬眼逼视她。
他知道了吗?知道我是直接主人?还是仅仅是试探?
兮何从容的直视他:“我跟他不熟,他也不知道你是谁。”
从来没有人敢那么直视他,玄冥心里突然又闪出那丝异样。想要碰触,但却排斥,就像一邪一正的两极,和谐但却又疏远。暗自嘲讽自己,帝王霸业怎么能生出如此情愫?闭上心眼,只当她是自己的手下:“是吗?如果事情泄露出去,造成的后果你应该可以想到。”
兮何冷笑自己,他是在试探她会不会泄露出去,他不信任她。心里有些许的伤感,一晃即逝。
“我不会泄露出去。”
“最好是这样。”玄冥放下把玩的杯子,看着兮何说:“你知道朕的母后并非亲生吧?”兮何点点头。
“她和兮褚严是远房表亲,当初她走上后位也是得了兮褚严的支持。只是她儿子早死,朕的母后病逝才造成现在,这种局面。”
“他们想把你变成傀儡吧?”兮何接口,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失礼。
他微怒的直视眼前说出这种话的女子,而她没有怯懦,心里有些欣赏兮何的不卑不亢。
“恩,兮褚严虽然没有兵权,但是他的亲信门生却掌握着酆朝三分之一的兵权。剩余的在左丞相手里。”
若要收权,为什么要先动小的再动大的?收回了三分之一,另外的三分之二如果反叛,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那为什么不先除掉左丞?”兮何她皱着眉,转而一想说道:“还是,兮褚严对你有致命的威胁?”
眯着精光,看着灯光下,皱眉思考的兮何。虽然是女扮男装,但是那殷红的唇色和洁白如玉的脖子,总能让他想起那天雨里柔弱娇美像小荷一样的女子,她很聪明。
“最大的威胁是离都东北方囤积着十万精兵,距离离都只有五六天的脚程,而这十万精兵的统领是兮褚严的亲信。”玄冥愤怒地捏着茶杯,想要捏碎,但还是不冷不淡地说:“而皇城之中的御林军,也被他安插了人。”
他这个皇帝当得可真难受,兮何有些同情,她坐直了身子说“不过,其实也不难。你揪住兮褚严和太后的利益矛盾,我在宫外查他党羽软肋以及他们之间的利益矛盾。适时离间,使他们心生间隙。你我再设计,让兮褚严自己犯错瓦解其阵营。东北林军,最后再动,减少兮褚严防备。至于他的暗哨……如果你能给我些人手,我想我能办到。”兮何目光炯炯的看着眼前隐在黑暗里的人。
棋子太过聪明和隐忍,并且拥有传说的颠世能力,这对他到底是好是坏?如果将来反过来将他一军,这……
玄冥坐起身子,脸一半隐匿在阴影里,可是周身的冷厉和傲气突然让这个包厢的气氛骤然变冷。
“你是在教朕怎么做吗?”冷冷地,毫无感情。
“……不敢。”
他的戒备心如此之重,想他从小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活得极其艰难吧?只是,他端坐在云端,遗世独立,这种冲天的骄傲和冷漠,让他永远孤独。
与虎谋皮终有一死,兮何的存在就是为他成就大业,想到这里,玄冥笑了。
“你想要些什么样的人手?”
“纪律严明,行动力强而迅速,武艺高强。五六个就好。”
“好,朕把‘忠卫’,给你七个。这是令牌,他们都是死士,不会泄露任何秘密。”
声音威严而缓慢,给人不可抗击的力量。
“如果有什么计划,我会通知你。五十六天后是我朝祭天大典,在那一天朕会是酆朝真正的皇帝。”他转过头,逼视她:“你明白吗?”
“明白。”
他这是要在祭天大典那一天收回兮褚严权利甚至是左丞权利,巩固皇权。
“这个‘夜店’是你的吧?”
在他酆朝,还有什么他不知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冷笑,拿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下。所有人都逃不出他眼。
“是。”
看来他肯定调查过!兮何暗暗感慨,在他的国家又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冷笑自己的无知。
“福喜。”
“在,公子。”
“你把店主人叫来。”
“是。”
他这是做什么?兮何暗暗低下头有些紧张,如果他看出来凝阳的真正身份,或者凝阳露出马脚,这……只能见机行事了。
“公子,到了。”
“进来。”
凝阳推门而入,一袭蓝衣稳重内敛:“公子,何事?”落落大方。
玄冥站起身,踱步到凝阳眼前,高傲地睥睨眼下微微颔首不卑不亢的人。那人身上有一种冷漠而疏远的气息,但同时他的大方却暴露了他的尊贵气质。
“你是这家店的主人?”
“是。”
“兮何是你何人?”
“座上宾。”凝阳仰头从容直视,眼神澄澈毫不畏惧。
玄冥微皱起眉头,这个人他没有查到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一年前从外地沦落到此,他的名字也是兮何给取的。这个不再他掌控的边角,让他心里多了些戒备。
“你叫什么?”
“凝阳。”大方得体。
“你下去吧。”
凝阳退下,扫视兮何一眼示意离开。
兮何暗自舒了口气,幸好没有多问,凝阳也没漏什么马脚。
“这个人不错,沉稳内敛,不卑不亢。什么身份?”
“忠于我的身份。”
她不知道他和国师的关系如何,还是不要说的好。否则知道凝阳和国师有不共戴天之仇,那这个合作不会成功。
“你不愿说我也不问。”
玄冥站起来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狠辣地逼视兮何:“只是你记着,如果稍有差池,‘夜店’和你‘极致’的人都会给你陪葬。”声音淡淡的,但语气冰冷的凝固了一切。
“是。”
终究只是合作人,各自为共同的利益而聚在一起。
“好,有什么行动我会飞鹰传书给你。”
“福喜?”
“在。”
“回宫。”
转身不再看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包厢里残留着淡淡的龙涎香,还有那双眼睛的余波。
“翠儿,”兮何走出去,对着正端着盘子的丫头说:“把你们老板叫过来。”
“嗳~”
“小姐,什么事?”凝阳冰冷地语气凝结了一切。
“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
不过那个人威风凛凛,高傲而威严,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只是兮何怎么会认识他?
“恩,我从他手里要了七个护卫,武艺高强,从现在开始听我号令,我们筹备一下建立一个正式的组织。”
“好。”凝阳冷漠的眼眼神突然闪过一丝波澜。
眼前的女子扮成了男装,增加了她的英气和眼中的聪慧,可是柔若无骨的女子,无论她如何聪慧,放到哪里都应该是被保护的对象。只是,他作何能?他也是活在仇恨里自身难保的人。
兮何离开夜店时,已经很晚了。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星罗密布的星星。兮何想,娘一定在天上看着她,守护她。嘴角弯弯勾起,抬起头,把泪回流到心里。
然,所有人都不知道,百万年前种下的因,从今日开始将一点一点地走向了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