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这一年多,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世宗和卢花。每当想起他们,他的心里就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自责和悔恨。有时候他会跑到华克大学,躲在门口远远地向校园里偷窥,哪怕只看到世宗的一个背影,他的心里也会好受些。怎么不见卢花呢?是不是因为自己态度冷酷,觉得婚事无望,回老家去了呢?他胡乱地猜测着。
躲避了一年有余的匡世勇,终于有勇气来见自家哥匡世宗了。今天,他穿着一身西装革履,白色的衬衣、鲜艳的领带、笔挺的裤缝,衬得他格外的精神。小分头一丝不乱,分缝处仿佛拉着一条白线,泾渭分明地将头发分为两半。也不知道抹的是发胶,还是炒菜用的花生油,大概是抹多了,使左右分开的头发像扣着两块铁瓦,显得僵硬而结板。他坐在骆荻身旁,催她把车开快点。当车开到华克大学门口时,他没有像从前那样站在门口偷窥,他摇下车窗,理直气壮地跟门卫打了声招呼,径直就开进了校园。
车在校园兜了个圈子,他从车内隔着玻璃望见了世宗。世宗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两个人肩并肩,窃窃私语,悠然自得,亲密地漫步在校园内的小湖旁。“女孩是谁呢?”他不由得想到卢花,“是她吗?”仔细看时,又觉得不像,“是哥的女朋友?”他让骆荻把车停好,跟着自己一块去见匡世宗。
人还没走到跟前,他就大声地呼喊起来:“哥——,世宗哥——”
匡世宗扭过头,疑惑了半天也没有认出是谁。大概是因为匡世勇的这身行头迷惑住了世宗的眼睛。迟疑间人已跑到近前,匡世宗方才认出是世勇。他惊喜地喊了一声,“兄弟!真的是你吗?”几步跨上去,伸开双臂,便同世勇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可算见到你了……兄弟,哥不是在做梦吧?”世宗的眼里噙着激动的泪花。
“都怨兄弟不好,老让你为我操心……”世勇哽咽道。
“别说了,只要你平安,比啥都好。”
世宗向他介绍肖菡。肖菡微笑着望着世勇说:“认识认识,咱们见过面的。”说着伸出一只白嫩修长的美臂来跟世勇握手,世勇一只手握上去,一只手拍打着前额,恍然地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是肖菡,老政委肖军的孙女,几年前你去匡家峪的时候咱们见过面,瞧我这记性,真是笨死了。”
世勇转过脸,眉眼诡异地望着世宗,问:“哥,是未来的嫂子吧?你好有眼光哩。”
世宗白了他一眼,“哪有的事,别胡说。”
肖菡恬静地笑了笑……
匡世勇问起卢花,问她还在不在北京。
世宗说:“卢花一直都在等你,眼下给人当保姆,”而后看了下骆荻,问世勇:“这位是?……”
“哦,呵呵,哥,别误会,小骆,我的秘书。”
“呵!兄弟好生厉害,秘书都配上了?”
“只图工作方便,没,没别的。”匡世勇神气十足地说。
世宗提议,一块坐世勇的车,到干支栋家叫上卢花,一起到他的超市参观参观,完了晚上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兄弟相聚。
世勇、肖菡都表示赞同。
到了超市,三个人先跟苗雨以及店里的营销员云遮月、米采儿寒暄了几句,随后便在世勇的陪伴下,从一楼到二楼,边走边看,边问边谈,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看完超市天就黑了,三个人被世勇安排在就近一家酒店,围坐在一间宽敞别致的雅间里,就你谦我让地喝起酒来了。大家一边饮酒,一边畅叙彼此的思念之情,席间气氛欢乐而又甜蜜。造成兄弟分离的责任,匡世勇知道错在自己,所以一场酒下来,就只听他一遍又一遍地检讨认错赔不是了。世宗肖菡齐夸他能干,白手起家,一年不到就办起了大超市,真的不简单。听到大家的夸赞,匡世勇越发飘飘然起来了,他理了下油黑锃亮的小分头,夸夸其谈地讲述起自己的创业经过,自始至终透出一种很有成就感的神气。为了证明自己已今非昔比,他从腰间摘下“BB机”,连同“大哥大”一起放在桌子上,向三个人炫耀起来。他说,这两件东西都是来自美国的洋玩意儿,名字叫移动手机,不用电话线,不用接电源,想在哪打在哪打,想在哪接在哪接,非常方便。方便是方便,但价格昂贵得很,两件下来要花两三万块,北京市目前也没有多少人买得起。随即他又介绍起两个洋玩意儿如何配套使用。说BB机一天二十四小时开机,大哥大一般不开。谁想与他联系,须先打BB机,上面有来电显示,一看就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不想回电话可以不理他,想回电话就把大哥大打开,依BB机上的来电显示拨通对方的号码就可以通话了。世勇说,他对这两个洋玩意儿好有一比,大哥大好比是首长,BB机好比是为首长值班的通信员,BB机一响,好比是通信员向首长报告有人找,首长愿意回电话就回电话,不愿意回电话就不用理他,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电话干扰。世宗、肖菡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洋玩意儿,拿在手里一边把玩一边赞叹,感觉非常的新奇。卢花无心赏玩世勇的大哥大,也不跟世勇搭讪,像个受屈的小媳妇一样低着头,没精打采地坐在那里玩弄衣角。匡世宗早已察觉到了卢花的心思,忙打断世勇的夸夸其谈,说:“老弟,先不要谝摆你的洋玩意儿了,今天没对外人,你跟卢花的婚事,究竟打算怎么办?”匡世勇发了一会儿呆,看了看世宗和肖菡,然后把目光转到卢花身上,随即他就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从桌子的一侧转到卢花跟前,像进庙拜神一样,整理了一下衣冠,规规矩矩地往地上一跪,郑重其事地向卢花求婚了。恳求道:“花儿,本来我已经没有勇气再爱你了,是你一次一次地用真情打动了我,唤回了我爱你的勇气。今天算我正式向你求婚,好妹妹,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说着,从口袋拿出一个早已备好的紫色的戒指盒,打开盖,将盒子里的一只嵌着红宝石的金光灿灿的黄金戒指拿在手上,虔诚地对卢花说:“这是我几个月前从北京的一家金店专门为你选购的,它一直带在我的身上,今天当着哥和肖菡的面,请允许我亲手把它戴在你的手上。”匡世勇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坐在一旁的世宗和肖菡惊喜不已,不由得为他鼓掌叫好。世宗鼓励道:“老弟,这就对了,大丈夫就是要敢爱敢恨!”也许这样的求婚来得太迟了,因爱而生的怨愤积累得太多太多了,卢花因此没有马上接受世勇的求爱。她背转脸,伤心地抹着泪,嗔怨道:“你起来吧,我承受不起!我的心早已经被你给磋磨碎了,眼泪也为你流干了,嗓子也为你哭哑了,脑子也为你气糊涂了。我不知道你是咋想的,狠心撇下亲人不见,却跟着那个狐狸精一起鬼混。如果你爱她,你就跟她走,我不拦着你!”看着满腹委屈的卢花,匡世勇移动双膝,跪行到卢花身旁,一面为她揩泪,一面赔不是,请求卢花原谅。看着他们爱恨交加生死离别的样子,世宗、肖菡齐声劝道:“卢花,世勇跪也跪了,错也认了,你就不要再不依不饶了。他不是说了嘛,他跟苗雨之间是清白的,你应当相信他才是。快,把手伸出来,让世勇给你戴上。”安慰了好一阵子,卢花才慢慢恢复了一点平静。几滴泪珠挂在她的腮边,如雨打莲花一般艳丽动人。饱含柔情的眼神,像电火花一样扑扑闪闪地在世勇的脸上点击着。她把一只白净的小手伸在世勇的脸前,让他把戒指给自己戴上。然后从凳子上站起来,双手将世勇扶起。世宗、肖菡一边鼓掌喝彩,一边起哄:“亲一个!亲一个!喝一个交杯酒!”卢花微笑着歪转头,两鬓含羞,双腮绯红。世勇不管不顾,伸出两手,捧住卢花的脸,像小鸡啄米一样,吧唧吧唧就亲起来了。两个人随后又端起杯,臂挽着臂,忸忸怩怩喝了交杯酒。世宗、肖菡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欢呼着为他们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