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的前方,有座钢丝桥横拉在半空。钢丝绳的两端固定在两岸的水泥墩子上。所谓的桥面,是由平行的、间距不到一尺的四道钢丝绳组成,上面没有铺木板,也没有别的什么防护设施,除非你会踩钢丝,否则是难以通过的。桥面的两侧,各有四道横着竖排起来的钢丝绳作为护栏。
停没多时,桥北端的水泥墩子上,一位打扮成老道模样的男人,双手挥舞着彩色旗帜,跳着轻盈的脚步,风车一样在平台上旋转。他穿着一件白色长袍,袍子的前襟后背画着各种仙鸟。他脚上蹬着一双鸟头白靴。他的头发、胡须全是白的,仿佛霜打雪染一样。他的头顶上绾着一个陀螺型发结,发结上卧着一只白头雀,说是一只假鸟,看着却跟真的一样活灵活现。他的眉毛又白又长,从眼角一直垂到颧骨上,像两只将要吐丝作茧的蚕虫。茂密的胡须宛若一团飞舞的棉絮上下翻滚。他自称是白眉鸟仙,天宫鸟神转世,能唤动天下所有的鸟儿听从他的指挥。白眉鸟仙在北桥头的平台上舞了一阵子,突然间腾起双腿,撒开袍袖,踩着光滑的钢丝绳,犹如一簇白色的云朵,向桥的南端飞去。在南桥头的平台上,继续耍起他刚才的舞姿。他将弯曲起来的食指放进嘴里,鼓起腮帮子,连声吹着口哨。口哨清脆悦耳,像悠扬的琴声在浩如烟海的林子的上空飘荡。三遍口哨吹过,就见四周的林子里,一阵接着一阵地发出扑棱棱唰啦啦的响声,鸟儿们听见号子声,睡觉的不敢再睡觉,觅食的不敢再觅食,像士兵听见出征号子一样,一齐向目的地集结。只片刻工夫,上千只各色各样的鸟儿就落满了钢丝桥,它们在一起嬉戏打逗,各自讲着不同的语言尽情地鸣啭,像朋友聚会一样兴高采烈、热闹非凡。所谓的“鹊桥”转眼便搭建成了,只不过不是传说中的喜鹊一种鸟。鹊桥架起后,装扮成牛郎和织女的两个男女演员,分别从南北两个平台上扑向桥的中央。他们脚下踩着钢丝,两臂平行展开,如履平地一般,一边舞着长袖,一边泪眼汪汪地呼叫着对方,倾诉着思念之情。十几分钟过后,牛郎织女终于在桥心会面。两个人先是拥抱悲泣,缠绵厮磨,后便牵起手在钢丝上旋转起舞,舞姿婆娑,丝带飞扬,如行云流水,动人肝肠。“绝,妙,钢丝上竟然能翩翩起舞,天下少见!”桥下的游人交相赞叹,掌声像刮风一样一阵接着一阵。
“哥,抱紧我,我头晕。”
“又怎么了?”
“你摸摸我的心,跳得很乱。”肖菡抓住搂在她腰间的世宗的手捂在她的胸脯上,“感觉乱吗?”
“是不是中暑了?”
“不。我是为这个神话故事而哀伤,看看他们,想想自己,倒觉得我还不如人家牛郎织女。虽然人家被强权分开,却爱情犹存,一年还能见上一面。而我呢,我想爱的人,人家却不爱我,想爱爱不上,不爱又难以罢手,比起牛郎织女来,我觉得,我的命运比他们还要悲惨。”
“鬼丫头,又挖苦我,小嘴比刀子还快!”
“这可是你自认的。”
鹊桥会表演完毕,拥在路上和河滩的人群便渐渐散去。一些人沿着河谷右边的甬道继续前行,一些人插进左边的甬道顺路返回。世宗将肖菡从河马石背到水边的滩地上,穿上鞋,叫上导游小曼,打算看下一个节目表演。这时天已过午,两个人在路旁的糕点车上买了面包、榨菜、火腿肠权作午饭,随着游人边吃边走。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便扑面而来。小曼说前面的景点就是“百鸟朝凤”,非常值得一看。她眉飞色舞地介绍着,世宗和肖菡的心情也随之起舞。景点转眼就来到了,只见两岸的树上,谷底的溪水里、河滩上,到处都落满了色彩艳丽的俊鸟。它们一个个粉墨登场,各显神通,放声高歌,宛若一场群星璀璨、气势恢宏的文艺大汇演。一群群的红头雀、黑头雀、白头雀在树的枝桠间蹦来跳去,它们的身材短小玲珑,叫声杂乱无章,听起来宛似大铁锅炒豆子崩出来的声音。林子下面的草丛中,一群雉鸡和火鸡杂乱在一起,雉鸡为自己一身漂亮的羽毛和长长的雉尾而趾高气扬,而火鸡个个都像褪了毛的白条鸡,裸露着疙疙瘩瘩的红里透紫的鸡皮,样子显得特别的丑陋。它们像参加歌咏比赛一样,扯着嗓子,张着又硬又尖的嘴,吱啦吱啦地叫着。黄鹂在枝头鸣啭,白鹭在空中呢喃,帅哥丹顶鹤站在浅水里,抻着细长的脖颈,像吹长筒子喇叭一样对天吼叫。河边的树荫下,有一片碧绿的水洼,洼旁有棵紫藤树,歪歪扭扭的枝干伸向洼的上方,倒映在洼中的影子,像蛇一样肆虐地蠕动着。水面上浮着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彩色小球,一双双雌雄搭配的鸳鸯,围着那只彩色小球奋力地追逐着,争抢着,仿佛在表演一场水上球赛。看着一对对相亲相爱、配合默契的鸳鸯,肖菡忍不住又一次触景生情。“哥,瞧那鸳鸯们,多亲密呀!比起它们来,我倒像是一只孤鸟。”“又来了,云里雾里的,让我猜啊?”世宗说着便拉住肖菡的手,“走,跟我来,到岸上林子里歇一会儿。”世宗觉得该到坐下来跟肖菡好好谈谈的时候了,老这样下去,是会害了人家闺女的。两个人爬到岸上,钻进岸边的林子里,避开河谷间的嘈杂,在一棵大榕树下的石凳子上坐下。
世宗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说:“老同学,你真的爱上我了?还是在跟我开玩笑?”
“你终于开窍了,我还以为你是傻梁山伯,永远都听不懂我的话呢。”肖菡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干树枝,心不在焉地一截一截地掐着。
“如果你真有这个想法,我还是劝你早些放下为好。”
“为什么?”
“咱俩的条件悬殊太大。”
“你是指门第?”
“这只是其中之一。”
“你也太迂腐了,”肖菡嗔道,“爱情是高洁的,怎能与门户高低扯在一起?”
“另外就是异地带来的不便,”世宗说,“你在北京,我在匡家峪,一个大都市,一个穷山沟,随我进山你不同意,随你进京我做不到,你说这该咋办?”
“这有啥难办的,”肖菡轻松地说,“想来京,我就帮你找工作,不想来,我就随你进山。说心里话,那年匡家峪一别,回来后我就再也忘不了它了。那里有爷爷战斗过的足迹,有讲不完的英雄故事,有美丽富饶的山水田野,有风清气正的民风,有憨厚诚实的百姓,有一天如果我能为老区人民尽一点绵薄之力,那将是我终生之幸事,我死而无憾矣!”
“瞧,你越说越来劲了。”世宗说,“别学朝阳沟里的银环,没干三天就后悔了。”
“后悔归后悔,但人家终归还是坚持下来了。”肖菡说,“还有拒绝我的理由吗?有就统统讲出来,让我一条一条驳回你。”
“当然有,我对你说过的。”
“说你已经在家订婚了,是吗?”
“是啊,你不信?”
“能否报上那女孩的姓名,年龄,家住何地何处,她爸妈是干什么的,请如实道来。”肖菡像审犯人似的穷追不舍。
匡世宗支支吾吾,左支右绌,窘迫的样子像个偷吃了糖果的孩子。如果不是担心过不了爷爷奶奶这道关,把他跟世玉的关系光明正大地讲出来又有何妨?可是他没法讲,只得以“目前保密,不方便讲”来搪塞。
“咯咯咯咯……”看着匡世宗难为情的样子,肖菡不禁好笑,“别再哄我了,我都向世勇卢花调查过了,他们都说,你在家乡根本就没有女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