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年五十虚岁,今年马上五十周岁,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几次提笔,想为我的五十岁写点什么,内容很多,感悟也不少,但真要诉诸文字,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人生五十,是个极其重要的节点。孔夫子称“五十知天命”,讲的是一个人经历了三十岁的创业、四十岁的成业之后,阅历已很丰富,人生的见识和智慧也已经非常沉稳和深邃了,到了五十岁,则是阅尽沧桑,天地运行的规律悉数知晓,明察秋毫。一个“知”字,不免露出一些自得之意,但毕竟人生半百,大局已定,于是,这“知”字背后还是隐隐透出一丝无奈和落寞的况味了。
孔夫子为人生五十下了一个注脚,他的朋友蘧伯玉却在他的“天命”之外别开生面,另辟幽径。《淮南子》说他“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五十岁时仍在反思自己这四十九年来的不足,这是何等完美无瑕的人品啊,难怪他能得到孔圣人的敬重。
蘧伯玉的“五十知非”,与曾子“每日三省吾身”异曲同工,都是讲人的修为与德行,反观内心,自我修正,这是古人的生存哲学,也是成圣得道的不二法门。据说曾国藩幼时非常愚钝,幸遇一位叫倭仁的老师,教他每天写骂人的日记,当然是不骂别人,只骂自己,这让曾国藩陡然开窍,一生坚持写《求阙日记》,竟写了两百多万字,直到临死的前一天,基本没有中断过。“狎邪之语、禽兽不如、耻心丧尽……”这就是他在日记中对自己之“非”的痛骂与反省。正是这部被称为东方《忏悔录》的日记,为他成就“晚清中兴第一名臣”作了极好的铺垫。
我是一个愚钝而木讷的人,自幼如此,常遭同学讪笑,称我“一根筋”,不懂变通之道。长大后仍是冥顽不化,始终参不透悟不出那些简单却又高深的世事玄机,只是沉湎于自己的思维逻辑里,自得其乐,安之若素。我也每天记日记,自知基因资质尔尔,每天只记流水事务,备忘而已,终究做不到曾文正公那样捶胸顿足,痛心疾首,于“痛自猛省”中去参悟人生真谛。
站在“知天命”的门槛上,我酝酿与纠结了一年多,最终还是没有写出关于五十岁的只言片语。于是,我从箱箧之中找出近年陆续写就的一些文稿,稍加整理,结成小集,也算是对自己五十岁人生的一份纪念吧。当然,这里还有亲情与乡思的牵挂,闲情与行色的流淌,这些都是我五十人生一路之上随手采撷的风景,敝帚自珍罢了。以“知非”名之,自是为了“求是”,人生般若当在一是一非之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无须刻意,随缘就好。
《知非集》的出版,得到了何建明老师的鼓励,范小青老师为之作序,徐小华文友帮助联络出版事宜,出版社各位老师精美编辑,个中的关爱之情友爱之意,怎一个谢字了得,不说也罢。
2014年11月3日深夜,写于淡菊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