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重月拿着兵书发呆,思绪透过前方的帐幔飘飘渺渺地游回到了十八年以前,他被赐封为镇远大将军对抗匈奴,统筹百万大军,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满腔壮志像火一样在他胸中熊熊燃烧,只觉胸膛快要炸开了,一碗碗的酒被当成水灌了下去——他终于摆脱了古家,不用再受嫡母和兄长的压制,不再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古二少爷。
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然后整个古家开始鸡飞狗跳,只因为他的身边躺着的,是衣冠不整的大嫂。
轰地一声,他脑子一片空白,母亲的脸色青铁,大哥浑身发抖,那个女人呆滞地望着他,空洞洞的双眼让他心里一阵阵地发凉……
紧接着,待人向来宽厚的古家一夜之间杖毙了几十条人命。
“唉!”随着一声轻叹,古重月的思绪又抽了回来,不知道大嫂怎么样了,虽然没被休妻,可是她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
听说还生了个女儿,可惜夭亡了,虽然不是他的孩子,但他着实替那个孩子难过,毕竟也是受他的连累。
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把那孩子接到军营来抚养,没想到大嫂会那么狠心,为了报复大哥竟然隐瞒了真相,如果大哥有朝一日知道自己打死的是他的亲生骨肉,会不会痛不欲生?
接着他冷笑一声,四大世家的内宅从来都不太平,古君笑还是嫡长孙呢,刚出生的时候不也差点没命吗?如今还靠药罐子吊着,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阎王招去喝茶?
如果他死了,古家的少家主之位可就落到二夫人的儿子古君修身上了。
想起那个低眉顺眼看似贤良的二夫人,他冷笑更甚,这是做给谁看?当初他的生母比现在的二夫人可贤良多了,不也被正妻压得死死的吗?正妻不废,再贤良又有什么用?
“启禀大将军,监军大人来了。”
“请!”
随着一声请,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后跟着两名侍卫,能来大营中做监军的,必然是天子心腹,主要职责就是及时向皇上奏报战况,以免大将军谎报军情,或者是延误战机。
对于这个年轻的监军,古重月还是挺满意的,至少他不会手长地把爪子伸到军务上指手划脚,也没有仗着是天子钦差的身份来要挟主将,两军打仗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起内讧,大将军与监军相互攻讦而贻误军机的,并不在少数。
“下官参见大将军。”少年眉如远山,眼角总带着三分笑意,如果不是不经意间露出来的狠辣,还真以为他是一个乖良的少年。
“大人不必多礼,请坐!不知道大人为何而来?”
“下官奉旨监军,自然是为了军情而来,眼看着就要入冬,大雪即将封山,打起仗来对我军会十分不利,想问问大将军粮草可曾到位?入冬后的防御做好了没有?下一步如何跟匈奴作战?”
去年冬天的险情还让他心有余悸,匈奴人从小就是在雪里生雪里长,就像雪地里的狼似的,北齐的军队可不行,一到冬天手冻得连兵器都拿不起来,甚至有人都被冻成残废了,匈奴来打的时候,只能被动地挨打。
他可不想再看到被匈奴杀得手忙脚乱的情景,那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古重月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大人可是要给皇上递奏折?”
“没错,我要把军情禀报清楚,万一有什么差错,好歹能把自己给择出来,要不然一个疏于职守的罪名扣下来,倒霉的可是我自己!”
古重月哈哈大笑:“凤大人还真是直人直语,还懂得明哲保身。”
他笑而不语。
“到了冬天仗就难打,皇上也是知道的,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反扑,人家的军队不怕冷,不怕冻,可咱们不行,你看士兵们手上的冻伤,连兵器都拿不起来,说实话,我比你更头疼。”
“我只管上报军情,不管作战方案,所以大将军就不要对我诉苦了,您也知道,我怕冷,可不想在这天寒地冻的鬼地方再呆上一年了!”
古重月这才注意到,他已经穿上厚棉衣了,外面还披着一条狐皮大氅,裹的跟个熊似的,那份弱不禁风的小模样,真怕那厚重的衣服把他给压垮了。
“你可以报病,让皇上把你诏回去。”
“大将军这是嫌我碍事了?”少年轻挑着眉头,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笑意,“大将军可是想好了,再换个监军,真不一定能像我这么好说话,如果你真嫌我碍事,我立马就走。”
“你可真是不识好人心,我还不是为你好?要不我让他们再给你送两个火盆过去?”
“那就多谢大将军了,希望大将军明日给下官一个准话,要不然自己上一封折子也行,下官告辞。”
“哦,还有,”走到帅帐门口的人又转回身来,说道:“别以为我是太子举荐上来的就是太子的人,皇上之所以重用我,就因为我是纯臣,只效忠于皇上!”
看着那三道人影远去,古重月暗松了一口气,随之苦笑不已,什么时候让个小娃娃给唬住了?他是不喜欢监军,但凤颜泣说的还真没错,下一个监军真不一定能有他这么好说话,万一再派个太子的心腹过来,他的好日子估计也真就到头了。
“我怎么觉得这孩子这么眼熟呢?”他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从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小小年纪就能让皇上如此宠信,是哪家权贵的孩子?只是满京权贵也没有姓“凤”的,大凤家族三百年前就灭亡了!
想到身世背景一片空白,如同横空出世一般的凤颜泣,古重月就浑身发凉,他的身份如此隐蔽,肯定不只是一个小小的监军这么简单,他说他是“纯臣”,那他来军营以前,是干什么的?
刚回到监军大帐,一个紫衣妖娆的美人就迎了上来,解了他的大氅,递上一杯滚烫的热茶:“我刚把软榻用汤婆子暖热了,你要不要上去捂一会儿?”
“不用,这屋里还不算冷,我扛得住。”喝了一口热茶,只觉得通体舒泰,角落里放着三个火盆,烧得极旺,整个大帐温暖如春。
魅姬笑了起来,她只穿着一件薄袄都不冷,他穿着的可是厚棉袍。
“这是暗影楼送来的情报,永定王府从奴隶厂买了三个小丫头,楼里派人去查了,有个小丫头的身份不干净,可能是匈奴的暗使。”
“可能?”他别有意味挑了挑眉,语气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些怒意,“没有确定就把消息给我送过来?花随意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
“花堂主正在加紧追查,现在只是给您提个醒,让您警惕永定王,毕竟大军过冬的粮草都要路过永定王的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