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
这日清晨,张嫣汇合了海棠,两女自渡口启程,乘着客船,逆黄河而上。
大明承平二百多年,虽是朝廷积弊,但仍是当今世界上最为文明繁盛的国度。只看黄河两岸,就是千里沃野,处处良田。
黄河水面宽广,波光粼粼,往来皆是白帆,除去了一艘艘平底商船,不乏载着士子与名妓的楼船,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张嫣和海棠两女都属绝色,为了避免旁生枝节,两个人都守在船舱里。
张嫣坐船买的是上等客舱,船家一日三餐殷勤伺候,旅途中也不觉辛苦。
正午时分,船家送了餐盒上来。海棠身为弟子,连忙接过来布置。有一尾红烧鲤鱼,一碟花生,一盘肉片,更有一小瓶酒、两只小盏。海棠给张嫣满上酒,自己站在一旁侍立。
“我这个人不拘俗礼,坐下一起吃。”
海棠这才坐到榻上,与张嫣一起就餐。
张嫣看着这个恭敬有礼的美丽徒儿,心里很是满意。海棠这些日子,将她侍奉得十分尽心,修炼武技也是十分刻苦,导引术已经入了门,所授的基本剑术更是自觉苦练,根本不必她这个师父费心督促。
“洛阳到了!”船家高声报道。
两女入得城来,只见城市繁盛兴旺,街上布满各行各业的店铺,除销土产百货外,其他珍玩亦无不具备,酒铺食店,林立两旁。行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这千古帝都,如此豪华壮丽,甚至使张嫣这来自未来的人都为之震撼,更加不要说古代来自四夷的外人了。可惜在未来四十年内,先是经流寇洗掠,又受鞑子摧残,只剩下一片残山剩土。
张嫣拉着海棠的手,进入熙攘人流,在这繁华之所的街巷间穿行。
海棠从小到大,没有机会见过如此繁华的城市,顿时为之目眩神迷。她抚今思昔,心里对张嫣越发感激,一双美目不时掠过张嫣的侧脸,目光莹莹。
近得黄昏时,张嫣见前面一座酒楼,五层高,很是壮观,后面又有着厢房,就带着海棠进去,订了个后院的上房,先到楼上的雅座用餐。
两女随意点了四个菜,刚刚入座,就有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女凑了过来。她坐在对面相邻的位子上,不住打量张嫣和海棠的面孔,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清秀的五官拧成了一团,一副遇到难题的表情。
张嫣心中一动,走到她的面前,笑问道:“姑娘,你为什么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
黑衣少女皱眉道:“你和你身边那位小姐姐,两个人的面相都很奇怪。我学相术已经十年,计算人的命数从未出过错,可是今天在你们两位身上却出现了偏差。”
听了这番话,两女都有些好奇。
张嫣先问道:“姑娘可以说说我们两人的面相怪在何处吗?”
黑衣少女肃容道:“你原本命格极贵,乃是赤凤之命,主母仪天下。可惜受本朝气运牵连,二十五年后,有一大劫。”
张嫣心中大惊,她依稀记得,1644年大明灭亡、满清入关,这样算来,正是二十五年以后!面前这个小女孩,居然真的能够预测未来!
那黑衣少女又指着海棠道:“你从小颠沛流离,父母早丧。虽然色艺双绝,但却一生凄苦。”
海棠顿时变色,她与对方一句话都没说,对方居然能够将自己的身世经历说得如此精准。
那黑衣少女叹了口气,盯着张嫣,苦恼地道:“可是你现在命格却出现了变化,祸福未定。不光你自己的命数变了,连你身边的人都受到影响。长此以往,恐怕整个天数都会乱掉……”
张嫣听得惊疑不定,对黑衣少女敛衽为礼道:“姑娘神算!我叫张嫣,这是我的弟子海棠。敢请教姑娘尊姓大名、师承何处?”
“我叫袁静涵,步虚派门下。”
张嫣邀请袁静涵与自己同坐,又点了几个菜,重新开席。觥筹交错中,三女渐渐忘了形骸,敞开心扉交谈。袁静涵就开始讲述她下山来的经历。
下山之后,袁静涵自己过得还算不错。虽然步虚派并非豪富,她游历的费用还是来自帮人算命。但她算命极准,着实赚了些钱,又懂得趋吉避凶,生活还算滋润。
但是此时天下已有乱象。各处天灾层出不穷,朝廷腐败之下,地方上对灾害的承受力变差,盗匪四起,四境兵事连绵,百姓加倍收到盘剥。地方胥吏青皮,枉法行为不但不受惩治,反而在上司勾结纵容下,逐渐突破底线。
袁静涵的师父,其实是希望她出仕新朝,光大门楣的。袁静涵也曾去辽东游历,可是努尔哈赤丧心病狂的行为,让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在辽东,汉人的地位便是连猪狗都不如,任由八旗随意屠戮虐杀。
听到这里,张嫣大吃一惊,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辽东的鞑子是未来的新朝之主?”
袁静涵喝了些米酒,此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笑道:“天下精通术算的,谁不知道?你看看这本书……”说着,从包袱里取出一本书,折起其中一页,递给张嫣。
张嫣拿起书,只见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推背图》。
折起的那一页赫然写着:
“第三十三象丙申巽下兑上大过
谶曰
黄河水清气顺则治
主客不分地支无子
颂曰
天长白瀑来
胡人气不衮
藩离多撤去
稚子半可哀”
她略一思索,就明白这说的八旗入关和顺治称帝。她再往后翻,只见第三十四象显然是太平天国,心中大震。
袁静涵取回《推背图》,笑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不过如今有了你,这天命怕是也要起变化了。”
她想了想,又叮嘱道:“不过,你也要善自珍重才是。尤其是有些想要扶龙廷、在新朝飞黄腾达的人,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你,确保天命不受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