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归宁那日没有见到自己的大哥，皇甫璋很明显的感受到了她的失望。同时也领教了相府的两袖清风。寡淡的饭菜似乎已经因为要迎接自己改善了很多。至少从明澈的表情上看来是如此。明老爷似乎因为看到明澈手上的镯子而心情不错，原本对皇甫璋礼节性程式化的表情也亲切了不少。也托镯子的福，明老爷在开餐前不知从哪拿出一瓶酒，皇甫璋认得这瓶酒。明家一向不接受赏赐。所以在当年明老爷退去相位又儿子接手的时候，先帝为了表彰他一辈子的贡献，赐给他这瓶酒，并且说这酒他不是以丞相的身份接受的，而是以父亲的身份。这是先帝为明德准备的交杯酒。明温良看他看着酒瓶，面有疑惑便道：“爵爷，先帝曾说酒赐给我明家大喜之日饮用。大家都认为我会在德儿的婚宴上喝。但是，在我明家，女儿和儿子一样。所以，这酒一半是要给澈儿的。今日爵爷带澈儿回门，喝了这酒，就是我明家的女婿了。”
皇甫璋看着明老爷的笑脸也突然扩大了笑容，在明澈还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径自拿起酒瓶，竟一口就喝了半瓶，然后放下盖上酒塞道：“父亲这是在怀疑我对澈儿的诚意吗？我对澈儿就如同这酒，喝下就不会反悔。”皇甫璋说完又看向一脸惊讶的明澈一字一句道：“不管澈儿做了什么，或者以后发生了什么，澈儿永远都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爵爷夫人。”说完便一闭眼睛倒在了桌子上。明澈更是不知所措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夫君一边试图叫摇他，一边看向明温良道：“爹，您怎么敢在酒里下迷药。”
“胡说。”明老爷一瞪眼：“他自己一口气喝这么多烈酒，还说了这么多话才倒已经不错了。家里又没仆人，他这么倒在这里，真是添麻烦。还要我亲自动手。你也是的，看什么，还不过来帮我，把他拖到你屋里。”
皇甫璋模模糊糊中是有一些意识的，他知道那瓶是玉龙。按往常，半瓶并不算什么分量。只是一下喝的猛了，有些不适应。他感到自己躺上了一张略显单薄的床铺。明老爷将自己留给明澈照顾。他宿醉被很多女人照顾过，次数多的他自己都数不清。可是越照顾越醉的却只有他的妻子。那只略显冰凉的小手抚在自己的额头上，没有任何脂粉的香味，只有淡淡的墨香。没有不耐烦，也不想取悦自己，更没有趁着醉酒勾引自己，她和所有的人都不同。他闭着眼睛感受着她的手为他将发理好，用湿帕子为他擦脸，最后盖上那层薄薄的被子。这样薄的好像没有重量的被子就是她过冬的被子吗？床板硬的甚至连他都嫌咯，但是他有多久没有闻到过这么单纯的味道了？不，应该说，他从未闻到过如此清澈的味道，不掺杂一丝人工的脂粉花香，有的是有油印墨书的清淡。
朦胧中似乎有人开门，然后是黄钟的声音：“小姐，爵爷还没有醒吗？”
“没有，爹说他从未喝过，只听人说酒劲很大，也不知道爵爷会什么时候醒。”明澈的回答也是压低了声音，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
“林钟来了，她有事。你见她吗？”
“不行，爵爷随时会醒。你跟她说我明天……”明澈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皇甫璋听不清她与黄钟说了些什么。但是他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大哥的事绝对和她有关系，而苏息也一定与她关系匪浅。婚后这两天，黄钟在自己面前一向叫她夫人，而现在却叫小姐。那么这段婚姻在她和她的丫鬟看来似乎是会有结束的一天，或许在她们看来根本没有开始过。看来自己赞赏明澈单纯时，明德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表情和后来的话都是对自己的警告和嘲笑吗？他的妹妹是和他一样狐狸吗？亏他还在烟花中混了那么久，年年打雁，今日却被小雁啄了眼。他今天喝下那酒本来也是为了告诉自己，无论心中是怎么想沈霁月的，既然娶了澈儿就好好待她。可是很显然现在事实告诉他，他想得太多了，他的妻子似乎并没有想要和他百年好合的意思。但是他转念想说服自己那句小姐只是黄钟的一个口误，她帮大哥也是善意的。恰巧此时明澈的声音又断断续续的飘来：“黄钟，以后私下也叫我夫人吧。”
皇甫璋正奇怪她这句话，却听黄钟声音略有些提高，夹杂着激动：“为什么？小姐你还真打算和爵爷过一辈子吗？”
“当然不是。若是不小心让人听见了……”明澈的声音又暗下去，黄钟也不再大声，他听不到她们说什么，过了一会，便有人出门的声音。但他不想听她们又说了什么，他听到了最关键的几个字“当然不是。”这是一桩预谋好的婚姻，嫁给他的理由他已经帮她想出来了，因为嫁给他被休离影响是最小的。因为这段所有人都不看好的联姻走向失败，反而是最不引人注目的。如果自己在新婚之夜没有替她找那个借口，想必她也多的是暂时不圆房的主意。难怪她已结婚就开始谈休离的事，但至少她也不想嫁给泽不孤，才会对自己提出那样的条件；难怪她不愿意戴上镯子，因为她害怕以后离异不方便；难怪她根本不在乎自己和妓女是否还有往来。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知道，他被自己“单纯”的妻子利用了。他，堂堂皇甫爵爷，从十三岁起成为正式的暗卫，在秦楼楚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却被一个读圣贤书，尊圣贤言的千金小姐给耍了。他是该仰天长啸呢还是该一把掐死他可爱的小妻子让这件事从此成为秘密呢？
但随着他感受到明澈又坐回他的身旁，他冷静下来了。要揭穿明澈很简单，但是在此之前他要知道为什么。明澈到底要通过这段根本没有爱情的婚姻得到什么？若她不是明家的女儿，他或许会怀疑她是五皇子派来的。但她是，那么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可以吃亏，也可以暂时失利，但是他一向善于总结，凡是都要问个为什么，可是他最好的品德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