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清晨睁开眼睛的时候听到了马蹄声。这个时间应该是皇甫圭上朝的马蹄声吧，之前皇甫璋在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注意过。她坐起身，置身在这个华丽到夸张的寝室里。不久前她还在这里被那个男人企图用羞辱的方式赶走，却似乎在结婚的一瞬间，他愿意接受自己共同到白头。甚至一口气喝下半瓶玉龙，把陛下赐予的信物交给自己来证明他的决心。虽然他们的约定是一个月，但是这才三天，几乎就要让这段婚姻无法收拾。或许现在所有人都在传说第一名媛明澈折服了帝都的浪子，让他甘心停泊。但她内心清楚，这是为了诱出五皇子，或许在五皇子的事情结束以后，她就会成为《五音》上登出的年度最大的笑话，人人都会那颗浪子的心不会在任何人身上久留。运气差点，或许会和名妓们相比。明澈闭上眼睛，但是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就像她永远无法理解皇甫璋一样，恐怕皇甫璋也不可能理解她。
她起身独自梳洗着，下午她要去五音馆见冯去非。只是冯去非想要见宫堂堂主买消息本身就有些奇怪，以他外祖父在宫中的位置，他想知道什么消息或许比自己还要容易些，而且现在他住进恭王府给自己看病，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买，时间和理由都让人觉得可疑。明澈正想着，突然发现原本放着明月铛的盒子里多了一副耳坠。碧色的翡翠水头极好，拿起来，钩子的地方还有宫里制造的印记。这才蓦然想起昨天归宁的时候，皇甫璋拿了这个让她戴，但是因为与衣服的颜色有些相犯，又来不及换装，所以作罢。皇甫璋后来在路上也嘱咐过她，要她今日戴上。明澈看了看今天一身月白色袄裙，便拿起翡翠的耳坠。但因为与明月铛的戴法并不太相同，明澈又一时图方便没有对着铜镜，第一下竟没戴进去，一失手将耳坠掉在了地上。地上虽然铺着厚厚的羊毛毯，但是明澈还是有些担心。宫里的饰品机关精巧，万一摔坏了，便是麻烦。摸索了一会在羊毛中找到了耳坠，松了口气，抬起头刚要站起来却被梳妆台桌下一个小小的符号所吸引。这张红木桌子本身并不是梳妆台，而是皇甫璋放他的新奇玩意的桌子。明澈嫁进来第二天，皇甫璋就把这张有抽屉的桌子腾出来给明澈做梳妆用。上面特意为她摆了前朝开国皇后用过的铜镜，本朝初年时发现的百年沉木制成的梳子，还有各种古董的首饰盒，香炉之类的小玩意。明澈知道这些东西都价值连城，甚至包括这张桌子都很有来头。所以她虽然没有拒绝皇甫璋的好意，但是每次梳妆的时候她都小心翼翼的。而且皇甫璋似乎也很宝贝这个桌子，曾特别叮嘱过自己，这张桌子都是他亲自清理的。所以明澈从来没有对这张桌子进行任何探索，生怕弄坏了什么。但是在桌子这样不显眼的地方，为什么会有一个她如此眼熟的符号。她拿起桌上皇甫璋最爱的那颗夜明珠，然后伸到桌子下面，清楚的看到了那个符号，她不但眼熟，而且认识，这个在圆形中展翅的凤凰她印象颇深，因为这是一只没有眼睛的凤凰。
她上一次见到这个凤凰是十二岁初入五音馆的时候，那年苏息也才十一岁，但也已是五音馆的支柱了。她带着自己参观五音馆那间放着祖父旧物的屋子时指着一张桌子对自己说道：“祖父很宝贝那张桌子，说以前出生入死的时候，只有这桌子能证明他对帝王的忠诚。”
明澈奇怪的问道：“为什么，难不成这桌子会说话？”
“祖父原来是暗探，为了保险除了陛下和明相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卧底的时候难免会被当做敌人，也保不准兵荒马乱的陛下一出事，继位者不信任明相，或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所以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也为了在任务中同样是暗探的同伴表明身份，每一个暗探的家中都会放这样一张桌子，在桌子最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个凤凰的图章。你看在这里……”苏息指给明澈看。
“诶，没有眼睛啊。”明澈问道：“是故意的吗？”
“是的，没有眼睛，代表暗。”苏息解释道：“但是，现在五音馆没有这个职能了，我们也不必准备这个印章了。”
“那现在就没有暗探了吗？这个章也没用了？”明澈用手抚摸着那只没有眼睛的凤凰。
“就算有我们也不知道啊。总不能跑进人家的寝室看看桌子哪里有这个章子吧。”苏息笑道：“更何况就算有，现在也许也是以暗中护卫为主。祖父曾经对陛下有过改暗探为暗卫的建言。当然，陛下采纳没有就不知道了。而且就算有，或许也不会再用这种方式来记录了吧。”
“那要是暗探牺牲，家人不知情将桌子卖了怎么办？”明澈还是觉得这个方法不太可靠。
“不会的，暗探一旦牺牲，陛下就会派人将他生前住过的地方一把火烧掉，家人迁移到别处。所以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啦。”苏息当时是这样说的。
那么也就是说这张桌子上的符号是属于皇甫璋的。明澈将夜明珠重新握进手里，桌子下面又掩藏到了阴影中。如果不是今天的偶然她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而如果她没有进入五音馆，那么就算看到了也可能只是一掠而过当做是桌子上的装饰。更何况皇甫璋这么宝贝这张桌子，可能他也料定了自己不会对这张桌子进行什么深入的了解。没有了暗探，那么看来当年苏老爷的意见陛下接受了，而她的丈夫就是暗卫之一。明澈有些头痛了，也就是说所谓的帝都第一浪子说不定只是她身为暗卫的丈夫的一件马甲。而自己大哥放心让他以行动诱出五皇子的探子就是因为他身为丞相其实是知道皇甫璋就是暗探的。大哥为相八载，所以父亲应当是不知道皇甫璋的身份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哥最后同意了婚事而父亲耿耿于怀。难道是因为大哥知道皇甫璋并不是真浪子，而是为了任务不得已的伪装吗？明澈几乎想捏碎手里的夜明珠，天下这么多男人，为什么她的运气这么差，偏偏选中了这么一个。
慢慢冷静下来面对这个事实的明澈对冯去非的试探有些理解了。或许他也是暗卫的一员，也或许是皇甫璋怀疑自己了，授意他这么做的。想到昨天她和黄钟那么不小心居然当着皇甫璋的面说话，她就有些冒冷汗。那个时候的皇甫璋到底是真的醉了，还是假的？但是她知道无论如何今天下午是不能去五音馆了，但也决不能就此取消。她必须打消皇甫璋对她的怀疑，她要冯去非见到宫堂堂主的同时，还要皇甫璋看到自己。如果他真的是暗卫，那么他就绝对不像外面所传的那样头脑简单，被他知道自己是宫堂堂主或许很快就会怀疑到其他堂主身上，也会怀疑自己结婚的动机。这样会给整个明家惹来巨大的麻烦。想到这里，明澈猛然站起身，虽然这样的举动让她有些头晕，但她顾不了这么多了，只是快速的走到门前，呼唤刚到门口站定的侍女：“黄钟，你快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