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午后阳光虽好，迎面吹来的风里却夹杂着丝丝寒气，刘心宇刚走出教室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回头看看混乱如粥的教室，不由摇了摇头，轻笑道：“小男生，报复心还挺强。”
办公楼的走廊很静，爬楼梯时刘心宇竟鬼使神差地放轻了脚步，好像做错事的学生，正要去老师那里受训。
印象中，高一的数学老师是个相当势利的女人，对数学成绩好的学生过分青睐，而以刘心宇当时那种不上不下的成绩虽不至于遭她冷眼，却也很少有被她召见的机会。
站在高一数学组的办公室外，敲门时，上礼拜五模考时的情形一闪而过，刘心宇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只听里面应了声“进来”，没多想便已推开了门。
察觉有人靠近，女老师的视线才从学校统一配置的笔记本屏幕上移开，揉了揉隐约泛红的双眼，摘耳机时撇给刘心宇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刘心宇脑袋一懵，跟着她傻笑。
邻桌的数学老师有课，女老师便随手指了一张椅子，“搬过来坐吧。”
趁刘心宇依言照做的工夫，两手在略显杂乱的资料堆里翻出一张试卷，匆匆扫了眼姓名栏，确定是她要找的那张便直接翻过来，手指落到最后一道题的题干上。题干以下一片空白，然而整张试卷的右下角，却有极轻的铅笔划过的痕迹。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数字，细看，正是这道题的答案。
女老师若有所思地看着刘心宇，“能跟老师说说，这道题是怎么解出来的吗？”
板凳触地的声音掩住了心跳，刘心宇微惊，心想：进门前的第六感果然应验了。好在当天下了考场就已察觉不对，早就编好了说辞。
坐稳后正要解释，但见女老师以指轻叩桌面，看似不经意地提醒道：“最好别说是胡诌的，胡诌到小数点后三位数的概率实在太小；更别说在哪个参考书上见过，你们所有的参考书，老师这里都有。”
未开口便被洞穿心思，何其残忍。
刘心宇默叹一声，女老师笑的更加意味深长，“实话跟你说，出这套试卷的时候数学组的组长正复习着在职研究生考试，也不知压力太大累迷糊了还是怎么的，等试卷印出来才发现他居然把自己的复习资料直接复制到了你们的试卷上。”
“怪不得那道题没有分值……”话到此处，刘心宇已经想通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模考时气氛不比正式考试轻松多少，她并没有多想，就用掉了大半页的稿纸，终于算出那道题的答案，等到要往试卷上誊写时才惊觉那些解题步骤、推导公式，竟都涉及了高等数学的知识！这样的题目，对已然经历过研究生考试的她来说都显得吃力，之于别的学生，其难度堪比华罗庚海选，根本不可能有人解出来。
出于不可理喻的好胜，刘心宇省略了解题步骤，直接用铅笔把答案写在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然，下了考场，在学校门口的站牌前与左明菲那番交流让她明白，重生也有重生的困扰，倘若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不顾逻辑大开金手指，就必定有无法自圆其说的时候。当时，她就后悔把答案写到试卷上了……
“全年级只有你一个人解出来了。”女老师出声唤醒如坠梦境的刘心宇，饶有兴趣地盯着她，“能给老师看看你当时打草的稿纸不？”
办公室里暖气供的很足，刘心宇拭去额上的汗，低头沉默片刻，突然抬头道：“老师是唯物论者还是唯心论者？”
女老师一愣，有些跟不上这样跳跃的思路，仔细一想又觉得好笑，“废话，咱们受过教育的，当然都是唯物论者。”
“唉！”刘心宇长叹一声，惋惜道：“那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典型的唯心论，老师也一定不相信了。”
女老师眉梢微挑，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学生了。想到数学组长一而再地拜托她拿到解题步骤，衡量片刻后立场终究有所松动，“那也分情况，你要说的合理，不管什么论老师都愿意相信的。”
“那老师相信梦境成真么？”刘心宇抓住女老师愣神的空挡侃侃而谈，“不瞒老师说，模考前一天，也就是上个礼拜四晚上，我梦到一位白衣神仙塞给我一张草纸，他说他是考神，叫我记住草纸上那道题的解法步骤，说是明天模考会考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我觉得挺荒谬的，可老师你相信么？下午领到试卷，最后一道题，就跟那位考神给我的一模一样！”
“嘶——”女老师长吸一口气，就连其他没去上课的老师也不觉停下手中的动作，耳朵拉的老长。
办公室内静了一会儿，女老师微微颔首，咽了口唾沫道：“继续说。”
“嗯。”刘心宇神情严肃，似在很认真地组织语言，“梦里，我只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解题步骤，真正做题时已经似是而非的记不清了，却不知为什么，最后的答案很清新的印在了脑子里，于是我只把答案写在了试卷上，因为自信不足，就用铅笔写在不起眼的地方，心想老师能看见就看见，看不见就算了。”
女老师缓缓靠到椅背上，默了半晌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是将试卷递到刘心宇手上，意味深长道：“你再试着想想，看能不能记起具体的解题步骤，或者能不能……呃，再梦到那位考神……其实我们组长对这道题的解法也是一知半解，你要是记起来了，可以随时过来跟他一起探讨……你，先回去吧！”
“谢谢老师，我尽力！”刘心宇郑重接过试卷，脸上的表情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呃等等。”
刘心宇顿足，只见女老师望着她，语重心长道：“老师觉得你很有潜力，也希望你专心学习，不要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分心，不值得。”
“谢谢老师，我知道了。”刚要转身，又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动了动女老师手边的鼠标，屏幕保护散去，笔记本屏幕上出现了被暂停的画面。在老师略显尴尬的目光中，刘心宇伸手，在画面一角虚无地画了个圈，“老师，这个才是真正的男主角，女主最后跟他在一起了。”
女老师眼睛瞪的老大，下意识地指向占了大半个屏幕特写的男人，“女主角不是已经跟他……”
刘心宇却不以为然地晃了晃手指，淡定道：“这个只是炮灰的男二号，最后食物中毒，挂了。”
这部名为《后街少年》的电视剧在网上每个礼拜只出一集，女老师现在看的是最近更新的一集，女主正哭哭啼啼地跟她一直以为是男主的男人告别，已经骗了她不少眼泪，可刘心宇却说……
刘心宇笑靥如花，又扫了眼早已看了N遍的电视画面，没说什么便转身而去。
学生前脚出了办公室，数学组的老师便不约而同地凑到女老师跟前。
“唯物论者跟学生说出那种话，你真是疯了。”
“那位学生的语文作文一定很好吧？”
“嗤——，三岁孩子都哄不了的话，你不会真信吧？”
……
女老师眉头紧锁，坠入深深的沉思，似并未听见同事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等同事们自觉没趣了陆续走开，才从抽屉里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接通后刻意压低了声音，“赵浩……”
出了办公楼，刘心宇捂着心口狠吸了一口气，既然编不出逻辑缜密的理由，那就干脆编个傻子都不会相信的，让她彻底凌乱去吧！
走了两步，突然想起那句“不要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分心”，不由得轻笑两声，“无关紧要的事情？八卦已经从教学楼传到办公楼了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