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数码城外,年轻男人大步流星地跑到刘心宇跟前,面带歉意道:“不好意思,临时有事耽误了,冻坏了吧?”
男人皮肤黝黑,摁在锁骨处的大手随着呼吸律动起伏,口里喷出大团大团的白雾。最近的公交站牌离这儿也有二三里地呢,显然是下了公交一路跑过来才累成这样。
刘心宇略一打量,看他样子就不像经常运动的人,心说老爸的电子厂是发不起工资了咩,这人怎么连个出租都舍不得打?面上却恭然一笑,“没关系我也才刚到,是赵浩哥吧?”
“嗯!”男人理顺呼吸,重重点了下头,一脸没心没肺的笑,“你是心宇妹妹,我在老板的办公桌上看过你们的全家福,老远就能认出你!”
全家福。刘心宇默念一遍,心中陡然发寒,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照全家福是什么时候了。
赵浩见她脸色黯淡,只以为在外面站久了冻的,忙朝大楼的旋转门指了指,“进去吧,里面有暖气!”
新开不久的数码城,内部装修十分气派,各种品牌的电子产品分区域摆放,让人一目了然。赵浩在前领路,穿过手机和MP3的卖场,轻车熟路地把刘心宇带到了电脑区。
这片的顾客明显比外面少,还有不少是周末休息来这边瞎逛的,这时的电脑还属新兴产品,除非有十分的必要,一般人很少会有购买的意向。不过刘心宇知道,这家数码城托了拆迁改造的福,在选址上捡了个超级大便宜,不久的将来会因为宣传到位、营销得当而毫无悬念地成为T城规模最大、效益最好的电子产品大卖场。
选址啊选址,选址真的很重要。碎碎念着,就见赵浩忽然停下来,转到右手边的一处柜台前,见无人看守,便敲着玻璃柜台嚷嚷开来,“老板在没在,还做不做生意了!”看样子跟这家的老板很是熟稔。
“哎哎来了。”声音落定了好一会儿,才真正有人从里面的隔间走出来,手里捏着主机上的某个部件,走到柜台前也没抬头,就流利地念起了一套生意经,“不好意思里面装机呢,看看要哪个牌子的,挑中跟我说,正品行货,质量绝对有保证的。”
来人面容消瘦,看上去比赵浩大不了几岁的样子,大一号的羊毛衫罩在身上更显得身板单薄。他便是这家的老板。
赵浩与他果然相熟,隔着柜台捣了下那人的肩膀,“生意兴隆啊,老熟人都不认了!”
老板吃痛“哦”了一声,看清来人面孔才恍然大笑,“你小子!厂里放假?”
生意人嘴都闲不住,没等赵浩回答那老板紧接着念叨起来,“白领好啊,作息规律,不像我,别人放假休息就是我最忙的时候,周六周天都没的时间陪老婆,惨啊!”
“去你的!”赵浩狠抽那人胳膊,鄙视道:“有钱赚还抱怨,得便宜卖乖啊你!”
老板也不恼,嘶嘶吸了两口气又不以为然地摇头,“赚钱也分淡旺季不是,不学你们白领,旱涝保收。”
“行了,我来也不是跟你这儿开辩论会的。”赵浩有意结束这个话题,便朝身旁的刘心宇指了指,“给你拉来个生意。”
老板一愣,随后对着刘心宇打量一番,夸张地“哟”了一声,“只顾着跟你贫了,没看见这儿有人呢!”
“少废话!”赵浩了解这位老板的性格,知他这是在质疑眼前这位高中生的购买能力呢,故意道:“这可是我老板的女儿,待会儿她挑中哪个你给算便宜点儿。”
说着,偷偷观察刘心宇的脸色。刘心宇对上他的目光淡然一笑,这年头卖东西的比谁都牛气,比这更极品的她也不是没见过,就算心里不屑,也得给赵浩留点儿面子,不能太明显地表现出来。
那老板一听果然转了口风,“呵呵,贵客呀!”
接着放下手中的主机部件,指着柜台后面的样机很是殷勤地为她介绍:“我们家主要代理联想、戴尔和惠普这三个品牌,联想吧就牌子相对喊得响些,戴尔是厂家直销价钱相对要低,惠普……”
“行了。”刘心宇出声打断,面上有几分不耐道:“说多了我也听不懂,就那台吧。”
老板面容一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登时又恢复了满脸笑意,啧啧赞道:“小姑娘眼光真好!”
赵浩扫了眼贴在显示器上的价码牌,不禁咋舌,心想老板家的孩子消费理念就是不一样啊,不选对的,只选贵的。见刘心宇主意已定,便朝那老板道:“你看着,给她算便宜点儿。”
老板有心宰这小姑娘一把,面有难色,“兄弟真对不住,这机子上礼拜才出厂的,全国统一价啊!”
赵浩听了略一皱眉,很是狐疑地瞄了老板一眼,接着跟刘心宇商量,“要不你看看,换个别样的。”
“不,我就要这台。”刘心宇表情坚定,就在老板以为要大赚一笔的时候,突然又扔出一记响雷,故意提高声音问道:“这机子内部价也就四折吧?”
“小姑娘说什么呢!”
几个四处乱逛的顾客经过,听了刘心宇的话皆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眼光,老板焦急叫着,恨不得拿胶带封上她的嘴巴。
刘心宇却浑然不顾他狠辣的眼光,故作无辜地看看赵浩,再转向老板,“赵浩哥跟你是朋友,他带我来,您就给面子算个内部价,以后也好常来常往。”
老板听她张口就把价钱还到四折,语气还十分老成,全不像象牙塔里未经世事的孩子,心说莫不是遇着内行撞枪口上了。转念又觉小孩子能见过多大世面,多半是虚张声势诈他的。于是重拾底气,镇定道:“小姑娘不懂,卖电脑可不比卖衣服,利太薄,真不能……”
“您要说这话,不知有多好卖衣服的都想撞墙了。”刘心宇哂笑两声,面上尽是玩味。
那老板又是一愣,正想说什么,却见刘心宇收敛表情,压低声音郑重道:“您做这行的比我清楚,电子产品更新换代太快,卖的不就是个新鲜价嘛!就我刚挑的那台机子,不等你卖出去呢下一代又该出厂了。你们商家多狡……呃多精明呀,能做亏本买卖么?就算到时打个七八折的,甚至半价促销也不可能赔钱。所以我说这机子内部价也就四折,只低不高。你要是现在卖给我呢,我就承你个情,我爸说厂里正打算上一批电脑,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大主顾上门。你要是非觉得利薄……”
说着故意顿了顿,见那老板神色飘忽不定,便眯着双眼,缓声道:“我一高中生也不急等着用电脑,真的,我不介意等到降价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