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向河东走过去的路程只有七步之遥,他走得摇摇晃晃,民警小赵简直想上去扶他一把。河东先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河西走近的时候,他的脸上萌生了一丝退缩,但他还是纹丝不动。河西和河东的对话开始十分艰难,渐渐地他们似乎熟识起来,他们制定了一个协议。他们转过身,共同把眼睛对着小赵。
小赵的电话在河西和河东要求去厕所时响了,女朋友爱娜撒娇地要求小赵晚上和她去不夜城跳舞。小赵在答应爱娜的同时答应了河西河东兄弟的要求。小赵在厕所门口等他们,想起了这种情况下罪犯耍的种种花招。他的脑子还在飞快地旋转时,河西河东已经出来了。他们都显得非常满意。小赵问:谁留下。其中一个走出来,说我。小赵问,是河西还是河东?他们说,这重要吗?小赵说,当然,我要知道。于是走出来的人说,是河东。
河西走后,小赵展开了一系列对河东的调查。河东父母双无,住在柴林巷的一间阁楼里;基本上是无业游民,有时在蓝阁新村开夜班电梯;无前科。
当然河东的经历不像小赵知道的那么简单,他有父母,一场肺病使他的父亲周淀吾把他抛弃,他的双胞胎哥哥幸免于难。他的父母只留了六十块钱和一把精致的藏刀给他做纪念。这些事情河东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他的父亲周淀吾从来没想要过孩子,他自己抽烟喝酒钱都不够,哪里有闲钱养什么孩子。周淀吾从小死了爹娘,对爹娘没印象,对做爹也没兴趣,传宗接代的观念更加不足。不是怕旁人说闲话,他才不管老婆蔡茹娟执意要孩子的想法。但他和蔡茹娟说好了,只要一个。谁知道小个子老婆一生就是两个。周淀吾发了火,本来一个不想要,一来来了一双。老天爷跟我作对。
老天爷后来给了周淀吾一次机会。蔡茹娟得了肾炎,在家养了半年,工资少拿了不说,营养品吃了好多钱,一点点积蓄差不多折腾光了。老婆病没好彻底,两个孩子又得了肺病。周淀吾把家里所有的钱数了数,一块零一分,工资已经预支了两个月。周淀吾想了想,对老婆说,抱一个走吧。蔡茹娟糊里糊涂就抱起了河东。周淀吾到邻居家借钱,借了五家借出六十块来,连同一把年轻时把玩的藏刀和河东放在一起。藏刀是托人从藏区带来的,货真价实,两把为一对。周淀吾想自己也算对得起儿子了。
从此周淀吾经济上松快了许多,日子过得四平八稳,除了河西哭的时候要弟弟,没有太多的烦恼。除了临终前,他从来没梦见过河东到梦里来追杀他。
因为身世河东充满了仇恨。他把父亲给的藏刀磨了又磨,他从小就说,我要用这把刀杀人。河东在梦里无数次追杀周淀吾,差一点就追上了,最近的一次是刀子把周淀吾的破棉袄划破,灰色的棉絮在空中铺天盖地地飞舞,周淀吾借棉絮障目逃之夭夭。自从三年前追杀的梦就断了。即使河东在睡眠之前反复鼓动自己的仇恨,他的梦依旧平和。刚才听河西说,周淀吾三年前去世了。周淀吾的离去使得河东的刀无的放矢,他的刀只能继续用来割别人的书包了。没有工作的时候,河东喜欢循环往复地坐地铁,他专门往人多的地方钻,割装得鼓鼓囊囊的书包。他期待能看到书包里的荒唐东西。他看见过撕成两半的结婚照,带着血污的内裤,性虐待的工具……有一次两封信跌落出来,那是满怀恶意的检举信的草稿的两个版本。清秀的笔迹,和拥有书包的姑娘十分相似。书包在河东心目中意味着隐私,和丑恶是划等号的。河东坚信不为人知的背后潜藏着阴谋。
这次,河东终于带着阴谋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