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公司都是一部高速运转的机器。每个人就是上面的螺丝钉,坏了,拧下来,就换个新的。我就是新的螺丝钉,被安在从前木洋的位置上,总经理的特别助理。
我在华强北路买了张假文凭。我想对得起朋友,就得撒谎,总不能两全其美。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来不及回北京去取,时不我待。我总是受环境影响的,回去说不定被什么锁住了手脚。
栗色的办公桌后,坐着我,简单的面具下有复杂的心思。我身后是透明的玻璃窗,它勾勒出城市蓝色天空的一角。十六楼的玻璃窗。
我总想像自己站起来,后转,然后飞身上窗台。窗户是多么神奇呀,它可以同时看到室内室外的风光。我想像自己在城市的上空飞翔。浪漫却短暂的飞翔,在这想像里我似乎看到了在我生命结束处的句号。什么都是讲求实力的,以我一个弱女子,在当地无权无钱的弱女子,想要为另一个弱女子报仇,可能性不是很大。所谓螳臂当车,所谓以卵击石。但我不承担此使命,谁承担呢?
想起自己当侠女的理想。当剑在手,当剑出鞘时,激励自己的是高远的理想,还是作为旁观者的愤怒呢?答案应该有两个吧,对于堂吉诃德来说是理想,对于武林高手来说就是后者了。我非堂吉诃德也非武林高手,我的复仇应该是人类历史的特例吧。我为我的敌人复仇,而不是向我的敌人复仇。在我二十八年的经历中,如果说有人伤害了我,那就是木洋。那伤害像一把生锈的老锁,将我的简单、快乐锁在了青春的门里。木洋是爱情高手,如果她不想伤害我,她一定有办法的。我知道。
从曼曼家回去后,木洋给我来了一封信,说没见到我很失望,也可能是命运安排吧。还说她当晚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盘着古式的发髻。然后她说,她对任何男孩子都没有对我那么依恋过。我相信。她每次谈恋爱都是真的,但都不如对我更真。
我原本知道是这样,但她说出来还是让我心潮起伏。我必须平息。我手里握着木洋的信,我等着看新娘,楼下停着接新娘的彩车。信寄到了我家里。那天是星期六。我等呀等。回屋里水壶都烧干了。我对别人的婚礼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兴趣。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自己结婚了,在古式的背景中。我戴着凤冠霞帔,披着红盖头坐在新房里等着看新郎是谁。虽然是在梦中,但我心里清醒极了,我想新郎到底会是谁呢?是范宇?是小康?还是我身边的某个男同事?等啊等,新郎终于来了,他揭开了我的盖头,竟然是木洋!我竟然没有丝毫吃惊,我们相对而笑,把手拉在一起。
我和木洋开始了通信,有时也通话。她说她生活在爱情里,很幸福。她老公很宠她,什么都不让她做。他们的婚姻只起了一弯波折,不知道是谁突然给他老公写了一封信说:你已经是木洋的第九任老公了,列举了从前的某某,更恶毒的是还寄去了大学期间木洋在某医院的流产证明。木洋是否在大学期间流过产我还真不知道,但不管这事是真是假,可想而知,对一个男人的伤害有多大。曼曼的老公,云洁的老公,我未来的老公,天下的所有老公,我想都会抓住这事不放的,不管是以哪种方式,但木洋的老公没有。他们的生活很快、极快地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木洋很感激,但这不代表她从此可以为她老公刘勇牺牲,哪怕一点儿。很快,刘勇的弟弟分配进了深圳。因为没有集体宿舍,刘勇想让他住到自己家来。木洋不让。她不能允许任何人干涉他们私人的空间,爱情的空间。她只看到爱情,看不到爱情外的其他、好多。
绝对不能让他住到我们家来,木洋在电话里对我说,我跟刘勇说了,哪怕我们出钱让他在外面住呢。
木洋一点儿也没有变,她还是那么自我。